里德尔宅。
许多年前这里也曾是一个富裕整洁、管理有方而气派非凡的地方,也曾有过年轻英俊的男主人,也曾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时光磨灭了一切痕迹,既磨去了当年的繁花似锦,也磨去了那些死亡传说,徒留下残缺不全的瓦片记录历史的痕迹,以及那些张牙舞爪的爬山虎纵横了整个宅房。
破烂、阴森、荒凉。
在一片鬼气森森的寂静中,黑魔王慢慢走过来,轻轻用手抹过栏杆,触手间是积厚的灰尘。
这里是他生命故事的起始、转折,是他最厌恶的过去,是他憎恨的血脉来源。
在他于三强争霸赛的复活之前,有将近一年的时光暂居在这里,以一个比婴儿还凄惨、几乎生活无法自理的姿态。他胆怯的仆人虫尾巴战战兢兢地照顾着自己,态度中带着交杂的畏惧、厌恶与后悔。
他容忍了虫尾巴这样的态度。
毕竟在那之前,在那漫长的十三年间,他是如何苟且偷生地活着,附身在一条蛇或是一个人身上,永远闻着尸体的臭味,躲躲藏藏、不得见光。
连他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更何况虫尾巴呢;除了虫尾巴,他也没有另一个手下可以这样贴身照顾自己了。
他慢慢走过台阶,上到了二楼,站到了二楼的窗边。二楼的窗户被几根木条钉死了,铁钉都已经发锈,灰尘与铁锈将一切染上历史的颜色,就好像这些年已经被视作死亡的自己。
他用魔杖敲了敲窗户,铁钉自动脱落,木条慢慢打开,窗户带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自动旋转,露出了窗外的风景。遥遥望去,墓碑散落在高高低低的小坡上,一座小山耸立于左侧,一株大紫杉树以及更远处的一座小教堂的轮郭依稀可见——那是他复生的地方。
父亲的骨,从血缘中来,代表不可改变的过去;
仆人的肉,以忠心奉献,代表时间停驻的现在;
仇敌的血,用暴力索取,代表变化多端的未来;
父亲的骨、仆人的肉、仇敌的血,铸就死而复生的魔法。
而他,就在那里真正地复生。
从在霍格沃茨死亡于自己的阿瓦达索命反弹,到时光回转,他在里德尔墓碑前重新恢复神志。
那时,他在温热的水中醒来,意识还仿佛有些模糊。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细碎、颤抖、绝望,似将死的啜泣,混杂着呼啸的风声,只是听着,就感到鬼气森森、无边黑暗。银剑的光芒在眼角一闪而过,激起令人作呕的泼溅声,伴随着药水的滋滋声,以及仆从的尖叫。
嘈杂的环境让他一阵阵头痛,他很是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三强争霸赛之末,他复活的场景。虫尾巴正在用颤抖的语音念着复活的魔咒,而经过一年的精心准备,哈利波特的血终于到手,可以为他重塑身体,从而开启回归的旅程。
可是……
可是前世,他复生之后,最终赢来的,是什么呢?
眼前好像还是那在霍格沃茨的场景,他的魔杖高高飞起,绿色的光芒在空中诡异的转折,金色的火焰从魔杖中喷发、冲撞、对抗。他感到无可抑制的惊愕,然而那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
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耗费了一生在逃避死亡,但当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也许是应对的时间太短,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恐慌,只有一种“终于到了”的释然。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切碎灵魂的后遗症都困扰着他,暴躁、易怒、撕裂式的头痛,记忆在衰退,思虑变得粗糙;而在更漫长的时间段内,他活得生不如死,用残破的灵魂挣扎着附身在以前从来都看不起的动物或者人身上,捕食老鼠、吞噬死尸,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
他有的时候会突然想,这样活着,真的值得吗?
黑魔王不会后悔。
夜风轻微地吹拂,卷起了他的黑袍的衣角。他对目前的情形尚还有些模糊,但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还不清楚这是时间的奇迹,亦或是他死前的呓梦,亦或是梅林的玩笑,但没关系,在未来,他总会找到原因。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那些在他制作魂器之后的一直困扰他的后遗症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再神经性地头痛、不再迷失于记忆中、不再混乱在暴躁里。
凝视着辽阔的夜空,这些年散落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慢慢重组。
在理智重归的时候,之前许多作为就显得额外愚蠢。他甚至都不敢相信,他当时为何会做出那么蠢的决定?他从最底层崛起,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硬生生掌控了一堆好牌,然后又在暴躁、愚蠢、混乱中,把手上的好牌打成了烂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夜色深寒里,白色的气雾隐隐约约地旋绕成一个旋风的模样,又渐渐地消散在风中,正如他渐渐平静下来的心情。
以前的行为太愚蠢,那又怎样?手上的牌太烂,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