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之后,昝三邻被叫到了教师第一办公室。
蓝老师跟前摆了一叠学生资料表,最上一张右上角贴的正是昝三邻的两寸彩照,少年抿嘴含笑,眉目皆是踌躅满志。
“以前没当任过班长?”蓝老师状似随口一问,班上学生的资料他大致记得,拔尖的几个尤为留意,他意属的班长任选非昝三邻莫属,然而资料表上昝三邻在班干部一栏上填写的是学习委员。
昝三邻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嗯”了一声。他小学成绩优秀,又长得乖巧,很讨老师们的喜欢,理所当然地当选了班长。乡村的学生彼此间大多自小相识,个别顽劣无比的学生,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成天捉弄女生捣乱课堂,没少被班主任批评教训,心思多的,以为是班长打了小报告,心里愤愤难平,自然将怒火烧到昝三邻身上,或打或骂,或撕其课本,或将家养收回的蜂蜜涂在他的课桌凳子上……
在校有老师护着,又有忠实拥护昝三邻的那些多管闲事女生们监视着,顽童们还有所顾忌,不敢对昝三邻报复太甚,一旦放了学下了地,总有那么几个顽劣至极的男生,偷偷把昝三邻刚牵回家拴好的牛放了,赶到水田里吃刚长好的水稻,然后跑到田地主人的跟前如此这般歪曲事实,怒火中烧的田地主人的媳妇把牛牵到昝家,指着昝家的门户挥着牛绳扯开嗓子就撒泼了起来,什么粗鲁肮脏的话不打草稿倾泻而出,乡下村妇鲜少上学认字,但轮起骂人艺术绝对是任何一个文学大师都会感到汗颜。昝三邻懵了,牛绳拴得紧紧的,怎么就逃去啃禾苗了呢?他试图解释,换来的高分贝的谩骂,没下地干农活的人都赶来瞧热闹,围着昝家里外三层人,田地主人的媳妇骂的更欢,骂到最后,反倒是许多邻居出言相劝,连那几个挑起祸事的顽童也觉得那妇人太不地道了,骂一骂就得了嘛,还要诅咒人家,不就被牛吃了一片禾苗嘛,雨水一到,它还会新长出来的好吗!
直至昝父昝母赶回家好说歹说最后掏出100块才平息了此事,昝三邻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脸上的巴掌印到了次日才渐渐消退,身上的皮鞭痕有衣服遮着,多少天才消退他没细数,但火辣辣的疼痛他却一生难忘。
在这之后他都没受到那几个极其喜欢与他作对的顽童们欺负,不过他也再没当过班长,甚至婉拒任何班干部,直至上了初中,在陈老师的说服之下,才勉强当了个学习委员,一当便是三年。
“我觉得你有能力当选班长。”蓝老师指腹敲了敲那叠资料表,出言鼓励。
“姚班长已经做得很好了。”昝三邻坚决摇头,诚然,他的学习成绩好,可以当其他学生的楷模,但不服管的原理与之前的教训别无二致,乡村顽童可说是无知无畏而拙劣,城市娇子则是无赖无惧而嚣张,哪一类他都得罪不起。昝三邻是如此的聪慧通明,以卵击石无异于自寻死路,他还有理想抱负要实现,不允许自己折损在此处。
蓝老师沉默了,姚慕青,这个孩子情商不高,为人也娇贵,难以团结其他同学,选她为班长,更多是因为她的叔叔是自己的同事兼老师,虽然只教了一年,虽然教的也并不是很好,但师生共事却是美谈一桩,那位同事兼老师就常常将此事挂在嘴边。
“那就当副班长吧。”蓝老师拧开钢笔盖,铺纸就写。
“老师!”昝三邻吃惊地看着他不假思索挥笔而就,忙阻止道,“我也当不来副班长,如果一定要做班干部的话,那就选一个科代表吧,成吗?”
“科代表?”蓝老师沉吟起来,科代表既要那学科的成绩拔尖,又能铺助科任老师,确实算是一大帮手,也未尝不可以。
“你意属什么科代表?”蓝老师摸摸下巴的短胡子,好像又长了些许,回去修修。
“我语文比较薄弱。”昝三邻无力地说。
蓝老师看了看资料表上填写的数据,道:“那就英语科代表……不然数学科代表?”
“还是语文科代表吧。”昝三邻几欲颓废了。
蓝老师扼腕:“是吗?太遗憾了!数学是我教的,我教的还不错,怎样,改当数学科代表?”字里行间诱骗意味十足。
“还是语文吧。”昝三邻警铃大响。
“那就语文课代表……”蓝老师也不强求,点点头,我行我素地道,“兼任副班长。”
“老师!”昝三邻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蓝老师抬头看着他,“要改变主意吗?是改当数学科代表,还是改当班长?”
“不……”昝三邻闭了闭眼,彻底颓靡了。
蓝老师全然不把他消极抵抗的情绪放在心里,一边在纸张上挥笔洒墨,一边道:“语文老师是第二办公室的严老师,今天下午才有语文课,不过这会儿她应该在办公室,稍后你过去跟她打打照面,听听她有什么嘱咐。”
昝三邻应了声,见蓝老师貌似再无别的吩咐,告退正欲离开,蓝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润喉片,道:“帮忙拿这个给严老师……对了,严老师很容易认的,穿旗袍的那位就是,去吧。”
穿旗袍?昝三邻脑海中闪过看过为数不多的影视剪影,顿时勾画出了一幅俏丽坚贞的仕女图,她或许文采绝妙,或许温婉优雅,笑模悠悠。
推开教师第二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零散的几位埋头工作的老师,只有两个站在一起热论什么话题的女老师,她们都穿着旗袍。
“我就说这件好看吧,瞧!多合身!”一旗袍女旋转了个身炫耀着。
“可是颜色不太好看。”另一旗袍女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