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婷说,韩庭对她用情太深,为免以后她独占了韩庭的宠爱,王雅婷这当家主母却拿捏不了她这个贵妾,要她签下卖身契,成为奴籍。这要求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她虽不是出身大族,但好歹也是在书香门第被娇养着长大的,怎可自贬为奴?
可是那夜,韩庭带了一壶他们一起亲手酿制棠梨酒来找她,与她秉烛夜谈。他从她初来韩府之时说起,一点一点地回忆他们的过往情义。他抱着她失声痛哭,求她不要离开他。他向她诉说自己为了报父仇而牺牲了婚姻,牺牲了人格,去攀附权贵,追名逐利。看似前程似锦,平步青云,得人羡慕,其实他心中却是压抑无比。若是连她也离开他,他一定无法支撑下去。
她听得泪流满面,忽然就心软了。其实那天,他的那句话不仅王雅婷记住了,她也记住了,他说无论她有多么不堪,他都不会抛弃她。
那夜,棠梨酒上头,她在醉意和动容之下,真的就头脑发昏地签下了那纸卖身契。她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同意给韩庭做妾,也决定日后定要好好讨王雅婷欢心,务求韩庭内宅和谐。
哪知道,那根本就王雅婷设下的圈套,她签了那纸卖身契,就成为韩家的奴婢,王雅婷身为主母自然有权发卖处置她。在她做好准备要向王雅婷敬茶,执妾礼的前一夜,她就被人绑了悄悄送出府去,卖进了雪香馆。
说来也是她自己自轻自贱,自作自受,才会有那样的祸事,没有那纸卖身契在,她好歹也是韩庭表妹,王雅婷哪敢那么猖狂地把她卖到京城的青楼里,若是被有心人闹出去,就会给王家带来大麻烦。但就因为那一纸卖身契,王雅婷才敢那般摆布她,毁了她一生。
“崔玲这个贱人,什么雅妓,什么卖艺不卖身,她若是自重自爱,进雪香馆时就该自尽以保名节!”王雅婷狠狠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说到底,是她自己自甘下贱!这样的贱人,也只有韩庭那个瞎了眼的念念不忘!元配正室?她若是元配正室,我是什么?让我以后进韩家祠堂都以继室的身份给她崔玲执妾礼么!”
林静月神色淡淡地看着骂着自己的王雅婷。刚被卖进雪香馆的时候,她的确悬梁自尽过。那时,她深深相信韩庭一定会来救自己,可她怕他来得太晚,若她清白不保,如何还有颜面见他。
但她却被雪香馆的人及时救下来了,她醒的时候,雪香馆的主人姜姨正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姜姨对她说,“傻姑娘,我们打个赌吧。”
姜姨跟她赌,半年内,若是韩庭来救她,她就放她走,若是韩庭没有来,她就必须乖乖地挂牌接客,不得再寻死。而这半年里,姜姨保证不会让人碰她一根头发。她立即就同意了,她对韩庭待她的深情深信不疑,她满怀希望地认定自己一定能逃过此劫。
可是,韩庭没有来。
后来,她才知道在她被卖进雪香馆之后过了半个月,韩庭就被朝廷放了三年外任,去了江南。但就算韩庭去了江南,她也相信以他的本事半年内在京城找到她根本不是难事。
韩庭到底为何没来救她?他受到王家威胁了?嫌弃她进过青楼?还是有其他的原因?那时她想了很久,始终想不通,曾经抱着自己痛哭着求她不要离开的男人,到底是可缘由让他抛弃了她。
后来,她不再想了。她愿赌服输,同意挂牌接客,但是在半年之期的最后一天,她狠心用烧红的烙铁烫坏了自己的秘处,然后告诉姜姨,她卖艺不卖身。那天,姜姨看见她伤得不成样的下、体,非常吃惊,最后目光复杂地叹气,“你果然太傻。”
姜姨自然是同意了她的要求,事实上她的身体成了那样,也不会有男人愿意要的,还不如做一个卖艺不卖身的雅妓,用美丽的衣裙遮掩住她不堪的伤口。
从那之后,她便成了雪香馆的头牌,那些看不见她伤口的男人们,只看见了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便心甘情愿地掏出大笔钱财,只为了博她一笑。
而她为之受伤的那个男人,却是许久都不曾出现。
突然,从前院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喜乐声和鞭炮声,王雅婷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般冲了出去。屋里来陪伴安慰她的女眷们都是一惊,纷纷追了出去,边追边喊王雅婷别冲动,林静月和林静文也不好干站着,只好也跟了出去。
前院韩府的大门外围了一大群路人看客,全都正对着站韩府大门前的一名身穿大红吉服的年轻男子指指点点。那男子生得极好,俊眉修鼻,英俊文雅,只是他的目光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阴郁。众人看见,他手里正捧着一块牌位,牌位上用金漆书:先室崔氏闺名玲生西之莲位。
他自然就是韩庭。
而他身后,有八个轿夫打扮的抬棺人正抬着一口盖着红绸的黑漆棺材,棺材两边又各有十名迎亲人或拿旗,或执伞,或吹唢呐,或提锣、或提灯,或提蓝,或抬箱,或放炮等等,吹吹打打,鼓乐宣天,竟是一副迎娶正室元配架式。
“韩庭,你别太过份了!”
一个身材略有些矮胖的男人站在韩府大门前向着韩庭怒斥道。他是王雅婷的二哥王冲,今日王雅婷的大哥王侍郎有公务没法来,是以王家其他男丁都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发怒,便都一起站在韩府门口瞪着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