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扬州大小官员为范大人办了一场离别宴,地点就在声名远播的鸣柳阁。鸣柳阁里有当下最时兴的曲目可以听,训练有素的歌姬将士子们互相赞颂的诗文谱成曲后传唱出来。鸣柳阁里有身姿柔韧如蒲柳,舞艺精湛的柳丝丝柳姑娘,更有明月不比玉人歌的头牌姑娘黄莺。
当晚,范锡夕范大人本不欲多喝,因为他次日清晨就要启程赴任苏州。谁知,黄莺姑娘三言两语哄得范大人喝昏了头,最后范大人的妻子、范明瑰的母亲在上夜之时亲自去鸣柳阁拿人。说巧不巧,当时黄莺不知去了何处,柳丝丝只是顺道来看看范大人在里面如何情况,范夫人狠狠一巴掌就落在了柳丝丝的脸上,还恶骂了一句:“浪里白条,翻给谁看?不知死活的东西!”
柳丝丝委屈得不行,她随手抓住一个人道:“大人为小女子作证,此事与我无关啊!”谁知好巧不巧,她这一抓,抓住的人是huò_shuǐ仙,黄莺瞧见,进来又给了柳丝丝一巴掌。柳丝丝被打愣在了当场,最后还是一个执笔师爷替柳丝丝解了围,众人哄堂大笑,都道霍大人艳福不浅,竟能夺了美人归心。
直到范锡夕走后,这桩轶事才被人传了出来,张氏越说越气,璎珞在一旁听红了脸颊。霍青棠看了面色怪异的璎珞一眼,淡声道:“茶凉了,给夫人端一盏花茶来。”璎珞应声出去,霍青棠暗暗摇头,张氏此时正在气头上,方没留意她,她若是长久这个样子,张氏迟早能看出端倪来。张氏咬牙切齿,却不能奈huò_shuǐ仙何,更不能奈黄莺何。她手指捏住绣了浅黄水仙花的轻纱帕子,恨声道:“怎么范夫人就打错了人,怎么就不是打在黄莺那贱人脸上?怎么就这么巧!”
璎珞换了茶上来,站在霍青棠身后,霍青棠瞧她一眼,璎珞似毫无所觉般,霍青棠将花茶端给张氏道:“夫人喝茶。”然后将冷了的茶杯交给璎珞,吩咐她:“将那鲜花模子的点心做来给夫人尝尝。”璎珞咬咬唇,还是应声去了。霍青棠舒了口气,还知道听话就好,否则谁也帮不了她。张氏抿了一口花茶,唉声叹气,霍青棠开解她:“范夫人兴许不是打错了,如果真的打了黄莺,那父亲又该如何呢?”
张氏嘴唇微张,讶异道:“难道说,那范夫人是故意的?”霍青棠缓声道:“范夫人拿柳丝丝作伐肯定比直接找上黄莺要强,一则父亲坐在那里,要给父亲留些颜面。二则,柳丝丝一定会埋怨黄莺,偏巧黄莺还要进来自作聪明卖乖给父亲看,黄莺现在肯定被柳丝丝给惦记上了。范夫人虽说打的是柳丝丝,其实和打在黄莺脸上也没什么两样。那句难听话可以说柳丝丝,她与黄莺本就是一路人,自然放在黄莺身上也是一样使得的。”
张氏恍然,原来范夫人打人也是有关窍的,只是自己没琢磨过来罢了。想到此处,张氏心中又轻快许多,霍青棠却另起一竿子打了过来:“夫人别忘了,柳丝丝若真是给黄莺使绊子,那黄莺的委屈则都是为父亲受的。柳丝丝折腾她越狠,父亲只怕会越心疼,说来黄莺虽犯了蠢,到底还是她赚了。”
张氏大眼微垂,哼道:“焉知她不是故意犯蠢?男人都是喜欢女人为自己犯蠢的,尤其还是个标致的女人。”霍青棠浮起微笑,张氏这个道理倒是明白得很。张氏冷嗤:“柳丝丝不是个好相与的,黄莺那厮不脱层皮就怪了!他要疼惜就尽管疼惜吧,总归都是那婆娘自找的。”霍青棠点头,赞同道:“那是自然。要人疼惜,还是要拿点苦楚来换的,她以为她是谁,哪里有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张氏开口道:“我预备将蝶起接回来,就在我身边教养。”
霍蝶起,张氏独子,霍青棠的弟弟,如今寄住在张家,张家请了个很有些名气的夫子在替他和张氏的两个侄子开蒙。张氏明显是急了,她打算将儿子搬回来拴住丈夫往外飞的心了。霍青棠沉吟片刻,郑重道:“父亲亲自教养蝶起自然是好的,怕就怕蝶起回来也于事无补,一着不慎,反倒会伤了蝶起和父亲的情分。”霍蝶起对huò_shuǐ仙有多大的捆绑作用要两说,霍青棠怕huò_shuǐ仙不仅没和黄莺一刀两断,反倒被黄莺钻了空子,从而疏远了蝶起和张氏。届时蝶起没教养好不说,霍家一整家子就算彻底栽黄莺手上了。
张氏有些举棋不定,霍青棠笑笑,轻声道:“春衫该换夏衫了,夫人家里若是有些时兴的绣样可以拿去给柳丝丝看看。总归不能让黄莺姑娘太清闲了,闲则生非,想来柳姑娘也是很明白的。”张氏会意,霍青棠又道:“蝶起读书也有段时间了,不如时常拿些功课回来请教父亲,父亲再忙也会指点他的。”黄莺被柳丝丝缠住,丈夫又要管教自己儿子,他们自然就见得少了。一来二去,即便两人分不开也会产生些许罅隙,这大姑娘的脑壳子当真灵光,张氏简直想放声大笑。
“外祖来信了,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去白马书院读书。”霍青棠提醒张氏,以后只得她单打独斗,自己不奉陪了:“蝶起还小,夫人不能完全靠他困住父亲,这行不通。”张氏沉默,大姑娘还有个强而有力的靠山,蝶起却只能依靠huò_shuǐ仙,一个被烟花女子迷昏了头的huò_shu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