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连着谎话,早晚有拆穿的一日,到了那时候就再无回旋之地。时至今日,卢夜生当天对他所说的话竟然越来越清晰,仿若就在耳边。
【关灵道,你生来就是如此,永远是我们这边的人。】
他不甘心,他不杀人不害人,只是去哄着花花草草送他些魂气来,究竟有何不可,为什么非要被人当成万恶不赦的人?
低着头把身上搓洗好,已经到了二更时分,天黑了。他换上上清宫干净的杏色衣服,忐忑不安地来到计青岩的门前,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没个正经,恭敬小心地敲了敲:“师父,是我。”
“进来。”那里面的声音很平静,还是听不出喜怒。
关灵道低着头走进来,一阵灵气拂来,身后的门慢慢关上。
房间里点了灯烛,计青岩在窗边站着往外看,身上披着一层晕黄的光,不甚清晰,也看不出什么心事。
“师父,我来向你赔罪。”
关灵道抬头看着他,谨慎小心,不敢靠前,也不敢放肆。从小到大他犯了不知多少错,也不知挨了多少藤条,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害怕。以前的怕都是假的,知道老师父和师父都不会真的罚自己,就算被罚也不会失去他们。
计青岩低着头坐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寂静难耐,不知过了多久,计青岩总算开了口:“你说你有苦衷,说吧,我听着。”
关灵道明白如今再不说是不行了,可是他也不晓得该从哪里说起,想了想低头说:“九岁之前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
计青岩的目光微动:“忘记小时候做过什么事?”
“嗯。”关灵道小声道,“九岁起跟着老师父一起生活,之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我以前没有多想,直到近来看了花公子画的一幅《入梦》图,忽然记起了一些片段。”
“什么片段?”
关灵道略过任关翎的事不提,把在画中看到的事细说一遍,不敢渲染,更不想博得计青岩的同情,因此被人拳打脚踢、鞭抽的事都没说,只是说他被人逼着吸食困在魂气中的魂魄。
“这就是你体内戾气的由来?”
“嗯。”
计青岩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心情忽然间舒缓了些,又道:“那又为什么说你进了上清宫才开始修炼魂术?你入上清宫时,体内并没有什么戾气。”
“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魂修。之前在上清宫中管着玄真房的丹药,开炉取丹的时候,不想丹药的魂气沿着我的经脉进入到气海当中,就此把气海中封着的魂气冲破,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已经修习了魂术。”
“隋天佑说你私自开炉取丹的那次?”
“嗯。”事到如今他本不想再说别人的坏话,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上次是他陷害我的,我没有私自开炉。”
“嗯。”想是他害怕追究下去会发现他体内的魂气,于是忍气吞声认了下来。
计青岩郑重地看着他:“小时候的事以后再说,我只想问你一句,今年你用魂术杀过人么?”
问这话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没,我没有。”他急急忙忙地否认,“师父,我从没用魂术杀过人。你信我!”
许久,计青岩“嗯”了一声。
还是这么一声简短的“嗯”,却轻缓温柔,满是释怀之意。只可惜关灵道紧紧张张着没听懂,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焦急地看着他。
“不杀人,你如何修炼的?”
关灵道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师父,我之所以能修习魂术,其实是因为我在上清宫里发现了一本书,是本修习魂术的书。”
计青岩听了脸色微变:“什么书?”
这话说来长了些,关灵道娓娓道来,只捡要紧的,把发现洛魂真诀前后的事说清楚,连同用花草融魂的术法也细说一遍。计青岩本来只是皱眉听着,到最后也站起来背着手,心思沉重地听他诉说来龙去脉。
“师父,魂术博大精深,当真与现在只会杀人的魂术大相径庭。而且前上清与魂修必然大有牵连,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前上清就忽然间这么灭亡了。我今天跟师父说的只是融魂术,其实还有好多种——”越说越高兴,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
“还有什么?”计青岩望着他神采飞扬的脸,目光越发变得深邃。认识他整整一年,何时看过他现在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关灵道不知为什么红了脸,小声说道:“师父、师父可想看?”
“嗯。”
关灵道简直想跳起来:“好,师父坐着,我给师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