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青岩单手支着下巴坐在一旁,抬眸扫过关灵道。这小子身上的衣服带了湿气和树叶,脚底沾泥,一看就是刚从后山回来。
“所以,你们有什么想法?”宋顾追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目光却是不经意地望着关灵道。
石敲声被计青岩叫来,很容易理解,宋顾追就是不清楚关灵道倒底来做什么的。
“把仇人的名字放在神像面前,此人不出三日就会死。”关灵道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只好识时务地出声说话,“如果我真有杀不了的仇人,我当真会奉此人为恩人。”
石敲声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这小子向来有些语出惊人,他应该已经学会淡定了。
关灵道又问:“既然如此,怎么庙里还允许香客在神像面前放名字?”
“开始的时候并没想到会这么灵。”宋顾追还是看不出他究竟有什么用处,却也不得不解释,“原本不知是谁在神像前放了个城里恶霸的名字,不想这人翌日就死了,城里的人不几日又有恶霸的名字出现,也是当天夜里猝死。三四次之后,城里才传开了,天成庙的神佛显灵,要将作恶之人都杀个一干二净。从此不得安生,每日都有人将仇人的名字放在神像前面。”
“那神像面前该有多少名字,难不成全都死么?”
宋顾追皱眉道:“每日只选一个来杀。”
“怎么选?”
宋顾追摇头:“似乎是随便选的,并不是谁做的恶事多,谁就死。庙里的住持开始时以为是神佛显灵,不敢妄加阻止,死了七八人之后,青衣觉得这是魂修杀人,才把消息传给了我。”
石敲声忍不住道:“我看那主持也不过是为了香火钱。”
石敲声虽然守规矩,文文静静的不大爱乱说话,却就是有些抛不下的死心眼,遇到这种不公平的事,必定是他先开口。
“近来倒是封了,不过还是有人在庙的大门口放名字,不出三日照样死。”
计青岩道:“阻止也没用,随便找棵树放名字,不几日那棵树便会成了神树。”
关灵道闻言抬头看着他。不错,想要杀人,无论什么理由也可以杀,其他的都是借口。他家公主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嘴角不知不觉地又微翘起来,计青岩轻声道:“不许笑。”
关灵道的脸僵住。
又不让笑。
凭什么,没天理!他做什么了,动不动就不让他笑!
宋顾追有些古怪地望着两人,不清楚自己这几天究竟错过了什么,皱了眉道:“敲声,你对水都城知道些什么?”
“水都城为南朝八大名城之一,百余年前曾为南朝之都,盛产百合,因此又叫做百合乡。城外驻扎着军营十万,城墙坚不可摧,城里住了八万九千多人。六七年前城里断断续续死过数百人,一连揪出来十二个魂修,后来才逐渐平息——那十二个魂修的名字,要说么?”石敲声分不清楚重点,“还是你们想看水都城的地图?”
计青岩道:“不必,回去各自收拾,午时启程——敲声留下来,有话要同你商议。”
宋顾追直觉得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大事,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出了门试探道:“三宫主对你青眼有加,你当尽心尽力,不要让他失望,也不要让他丢脸。”
关灵道懒得多说些什么:“以后要吩咐什么,让三宫主亲口来吩咐。你长得不如他好看,我不爱听。”
宋顾追的脸色瞬间铁青,几乎要当场发作,还没说什么,只见石敲声已经与计青岩说完了话,从院子里出来了。计青岩的声音传来:“关灵道进来。”
关灵道听到他这么喊自己就觉得不妙,低着头走进去,却不敢靠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三宫主叫我进来,是想让我对宋执事客气些?”
计青岩静了片刻,说道:“今后不许对人的相貌妄加评论。”
关灵道只以为又要被罚了,想不到听这语气却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略有些出乎意料,心情不由得变好,嘴角也有了点笑意:“嗯,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出去收拾东西吧。”计青岩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背过身,不再继续看他的嬉皮笑脸。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计青岩径直站着没出声,微微拢眉。
顽劣不堪么?
水都城,护城河畔。
相貌儒雅的男子临风而立,一身素衫白衣,望着石头上那个略显瘦弱的少年身影。少年与他长得有六七分相似,浅灰衣服,脸上、身上到处有血迹,身体和头发俱都湿答答的,目光迷茫地望着水面。
少年很明显已经死了,坐在这里的是个魂魄。
苏以故悄无声息地走近,坐到少年身边,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空的,什么都摸不到。他的动作没有停,少年毫无动静,木然地望着河面。
听说人死后不到几个时辰就会魂飞魄散,弟弟这么多日都没走,定然是心愿未了。
仇人未死,怎么能善罢甘休?
苏以故不知怎的不小心打了个盹,醒来时一看,身边的少年已经消失了。他站起来,沿着岸边缓缓而行,走到城里的天成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