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展也在欢笑,目光一转,看到了枚显的表情,明白几分,笑道:“枚兄怕是也有见解,不妨说出来,我徒的这篇文章正好为引,我等共论,也好辨明。”
陈华听得这话,心头暗喜。
他也明白过来,枚显为经学传人,听到几人大肆推崇外传佛学,自然不喜,简单来说,就是三观不和。
换成了其他时候,被一位经学大家不喜,陈华免不了忐忑,可现在他为了挽回名声,弥补在彭城的失误,需要借这篇文章,先在广陵、江左得到有关教化的名声,才好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能让名声传扬,那就是好的,其他的暂时顾不上了。
还有什么比获得名士争论,更容易传名的?辩论之后,文章的热度立刻就会提升,他这篇《师之道赋》想不闻名都不行。
果然,就听枚显道:“我也知道佛家精妙,只是中土之学源远流长,两家各有千秋,然佛教自西而来,不拜先祖拜外神,自古以来夷夏有别,岂能用先贤和胡神相比?”他一说话,就将事情上升到了夷夏之辩,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郭展乃是他的好友,他也知道郭展最近几年精研佛学,不好扫兴,又不愿直接辩论,才用迂回之法提醒。
没想到郭展却摇头道:“枚兄此言差矣,你也曾读佛经,见过高寺大院,应当知道佛家法统最擅启蒙,幼童也能有悟,这是般若智慧之功,相比之下,中土师道较为闭塞,以一家一姓为主,各有说法,不喜外传,这就落于下乘了,兄台何必因为佛家外来,就加以排斥,何不兼容并包?当海纳百川啊。”
郭展所说的一家一姓,这里的家,指的是百家而不是世家,代表着学术派别,代指书院私学,而一姓才说的是世家,指代世家族学,意思就是说汉家之学顽固不变,还敝帚自珍,各自为政。
同时,郭展还用劝诫的口气,让枚显不要太民|族主义,因为文化血脉否定外来之说,按理说,他这也是堂堂正正的言语,不过扭曲了部分现实,为了扬佛,刻意贬低中学,无视有教无类之实,有失偏颇,当然不会让枚显服气。
枚显也不客气了,直接就道:“鱼豢、王浮早就说过老子化胡,此乃中土师道传承于西方,正是师道传承,怎么就比不得佛家了?”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用典籍进行反击了。
果然,接下来明法僧就发表了不同看法,两人针锋相对,很快,郭展也加入进去,以一对二,枚显渐渐不敌,尤其是对方两人常以佛家法统为根本,洋洋洒洒的诉说传承之道,顷刻之间,枚显准备不足,渐渐败下阵来。
到了最后,枚显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了,变成了郭展与明法僧辩论佛理看法,见此情景,枚显更加恼怒,一挥衣袖,就道:“佛家慈悲于虫蚁,不敬父母祖先,减发旷衣,火焚水沉,虚伪无礼,不足为信!”说完,连告辞都不愿说出口来,直接拂袖离开了!
见此情景,郭展也不担忧,好友论道,恼怒而去,也是常有的事,割席断交的事毕竟是少数,也显得心胸狭窄,一般的名士哪怕虚与委蛇,也不会轻易为之,除非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因此,见枚显离开,郭展反而失笑摇头,叹道:“枚兄理穷了,只好用东西有别之礼来反驳了。”
明法僧则道:“这不是枚兄的问题,是他所学之法无容人之量,今日能与枚兄论佛,也是有缘,也说明枚兄与佛有缘,或许将来也能开悟。”
“是极,是极!”郭展点点头,又转头对陈华道,“你这篇文章,得了明法大师的赞赏,但不可自满,况且枚兄因此恼怒,也是你的过错,事后记得上门赔礼。”
陈华赶紧点头称是,这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自己这篇文章即将传扬广陵、江左!
稳了!
先不说文章内容如何,单是让枚显、明法僧、郭展激辩,最后逼得枚显拂袖而去,就足够让传名!
有了话题,又有郭展炒作,想不火都难。
“等这篇文章名声起来,内容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噱头足了,我在名教之事上就有发言权了,到时以教化之道反驳彭城传闻,再贬低陈止的学识,堂堂正正,谁能指责?”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干宝却出声了:“两位,不知你们听没听说,最近几天,北边也有篇文章流传,写的也是师道。”
郭展一听,生出兴趣,笑道:“哦?北方也有人写师道文章,这倒是有趣了。”
明法僧也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了,贵徒这篇《师之道赋》一出,其他师道文章可就是生不逢时了,不知道是哪位的文章?”
陈华也留心起来,虽说有老师撑腰,有明法僧推崇,可如果碰上了哪位大家写了师道文,他还是居于劣势的,会影响造势的成效。
干宝也不绕圈子,说道:“那篇文章名为《师说》,倒也不是哪个成名已久的名士所作,而是个叫陈止的,我在广陵,未曾闻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