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王殿下有命,阿殷又被那膏药漏了底子,她便也不再强撑,安心在家休养。
如意三天两头的见不着她,好容易阿殷能在家休息几日,便带了新雇来的那两个丫鬟,变着法儿给阿殷做好吃的。
姑娘家皮肉娇贵,阿殷虽说自幼习武,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磨成糙汉子。
在京城的时候,她临睡也要每日涂抹膏脂养好肌肤,加上习武后气色红润,这身肌肤可是能羡煞旁人的。这一路从京城前来西洲,诸事不齐,暂时耽搁了养护,阿殷惊得了空,便专门请了个女郎中过来开个药方,按着时辰抹药调养,一则散了小腿的淤肿,再则润腻肌肤。
每日上街逛逛,闲时到院子后头的果园溜达,茂盛葱茏的果树中亦有流苏木槿等花树,如意心灵手巧,编了花篮摆在屋里,自是十分悦目。
那一日冯远道过来探望她,主仆二人正在后院折花装篮。
如意就坐在石上编篮子,阿殷全身陷在流苏树细碎白花里,拿了银剪挑花。
青绿的枝叶,馨香的嫩花,是这时节里最清凉悦目的风光。海棠红的衫子在其中半隐半现,树上的姑娘回眸时尚带笑意,参差细碎的树影中,美丽俏皮。
冯远道瞧着她,霎时想起了家中顽皮聪慧的小妹,相似的美丽容色,叫他看着格外亲近。他还穿着右典军的官服,将手里的锦盒扬了扬,“殿下准你休息,可不是叫你爬树。”
“冯典军。”阿殷一跃下了流苏树,跟他打招呼,“你怎么有空过来?”
“原本要去州府衙门,顺道来给你送点药。”冯远道笑容明朗,“已经禀报过殿下了。”
阿殷会意,伸手相让,“多谢冯典军,请到厅上喝杯茶。”
“不了,还得赶到州府衙门去。阿殷,我答应过陶将军要照顾好你,这回是我失察了,回头你若有作难的地方,尽管找我。殿下瞧着冷硬,其实待人宽和,会体谅人的难处,这些天你已经很出色了,力所不及的地方慢慢来,别强撑着。”
阿殷赧然,“我是蒙典军照拂才能去做侍卫,不想拖了后腿。”
“别把自己想得太差,阿殷,右卫队里四个人,除了队长,再下来就是你了。殿下从前没开过这种特例,这回也是因为赏识你,不想你逼坏了自己。”冯远道同她往外走,又道:“往后无人处,你也能叫我一声大哥,不必见外。”
他个头比阿殷高了许多,那身典军的服侍穿在身上格外精神,这般含笑说出来,竟叫阿殷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陶秉兰。
即便兄妹二人接触的时间依旧少得可怜,阿殷却能体会到陶秉兰深藏着的保护。而千里之外的西洲,当她在流苏树间转身,瞧见冯远道那朗然的笑容时,竟也觉得亲近,在那瞬间想起了陶秉兰。
她当即应道:“好,在这里,我只叫你冯大哥!”
冯远道笑着点头,出了院门后拱手作别,纵马离去。
次日陶靖从金匮回来,得知阿殷休息的原委时哭笑不得。他知道女儿好强,却没想到她竟然好强成了这个样子——
“刚入伍的军士都还有两三个月来适应磨合,你才多大,头两个月即便跟不上旁人也不算什么,何况你其实并不比别的侍卫差?想要出人头地,自己做事固然没错,却也不能不爱惜身子。”他瞧着旁边那些瓶瓶罐罐,“量力而为,懂么?”
阿殷怕他念叨,从善如流,“我记着教训了,往后不会这样。”
fù_nǚ俩在后面的果园里漫步,陶靖从前虽住在这院子,却没心情来逛,这会儿倒是见了笑容,“在都督府里习惯吗?”
“刚开始的几天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阿殷皱了皱眉眉头,“就是姜刺史,每回我跟着定王殿下外出,他见到的时候虽不说话,总要多看两眼,叫我心里发毛。西洲匪患闹得厉害,皇上派定王殿下亲自过来,姜刺史还不知是什么心思。他要总是这样,我怕殿下起顾虑。”
“殿下说什么了?”陶靖脚步顿住。
阿殷道:“倒没说什么,只是有几回他瞧着我,像是探究似的。”
“有郡主摆在那里,定王会疑虑也不奇怪。不过定王识人善任,明辨是非,你只记着你是都督府的侍卫,行事别乱了分寸,日久见人心,他自然明白。”
阿殷想想也是。
她这身份尴尬了些,空口白牙的表忠心和担忧都没用,还是该谨慎稳妥的行事,定王慧眼,自然会明白她的立场。心思定了,便问陶靖,“父亲不是在金匮练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定王已经上了折子要剿匪,召我回来议事。”
酝酿了半个多月,将西洲匪患的底子摸清楚,定王终于要动手了?
阿殷竟自有些蠢蠢欲动——一旦开始剿匪,可就不是如今这样清闲了,以定王的行事风格,剿匪时恐怕会亲自过去,届时四处奔走,又不像如今这般入夜就能歇息,有得忙呢。
而对阿殷而言,这般忙碌中,自然能有更多立功的机会。
可得趁着这两天好好蓄养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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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定王收到兵部文书,准他调拨金匮府中骑兵五十,栎阳府步兵三百,择日前往狼胥山剿匪。
也不知姜玳这父母官是如何做的,西洲虽大旱三年,百姓中大部分都已重操旧业安居求生,却还是有许多土匪流窜,大大小小竟有十几股。像林子山那种小地方不足挂齿,定王摸清情况之后,在地形图上标了四处——
狼胥山的土匪刘挞、眉岭的土匪屠十九、南笼沟的土匪周冲、铜瓦山的土匪周纲。
这四股土匪占着地势险要,攒了不薄的家底子,最少的刘挞有七百人,最多的周纲有千余。据说周冲和周纲还是堂兄弟,各自占了山头招纳匪类,抢劫往来客商,底下也有一干勇猛的兄弟,比别处更加悍勇,更有传言说其中藏有逃兵败将,破识战术布防,传得神乎其神。
当今皇帝在兵权上防守得严,除了几处都护府宽松些外,其他各州府调兵都要由兵部和十六卫官署签了文书,以铜鱼为信,调拨给当地剿匪的兵士每回也不过三四百人之数。
姜玳也是拐弯抹角的将由头推在这上面,每回提及前几次剿匪失利,翻来覆去,无非说人手不够、将领乏力,才会对这些土匪束手无策,丝毫也不提放任小股土匪流窜的事情。
——也是因他的放任,西洲匪类日益壮大,最后瞒不住了,被人捅到皇帝跟前,永初帝盛怒之下,才命定王为大都督,亲自来剿匪。
如今定王领着大都督之衔前来剿匪,又有皇帝密令在身,验铜鱼时也未通知刺史姜玳,只同两位都尉招呼过,凭文书印信征调了人马,交由高元骁和冯远道两人悄无声息的去安排,定在十九日的凌晨围剿狼胥山。
五月十八的那日夜晚,姜玳瞧着月朗星明,又在自家府中设宴,慰劳众人辛苦。
席上有长史高俭言、录事、六曹官员、凤翔城两位官员和近处四个折冲府的都尉相陪,定王听得邀请也是欣然应邀,顺便带上了常荀。
这日该当右卫队上值,阿殷等人跟随定王进了姜府,厅上宾客坐满,便由队长和阿殷入内守卫,另留两人在外待命。
席间觥筹交错甚是热闹,姜玳同陶靖说话时,目光不时往阿殷身上瞟,甚至还夸赞陶靖教女有方,阿殷能得定王器重,必是身手出众。他以前从没拿正眼看过阿殷,这几句夸赞说出来也显得生硬,阿殷侍立在定王身侧,只作不闻。
歌舞毕,丝竹管弦暂时停歇,姜玳命丫鬟上前斟酒,忽听外头一阵琴声铮然传来,如有鼓角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