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之手机响了一声,叶子潇睁开眼,随手拿起来看,又是姓傅的。
【我爸妈坐的那班机出事了,我在跟航空公司联络,这两天可能要出门,等我回来】
叶子潇:“!!!”
她迅速拿起自己手机上网搜新闻。
今天的确有一起坠机事故,地点在乌克兰,从中国榕城飞往伦敦,伤亡人数暂不明。
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把短信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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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空难事故伤亡人数确定,287人包括机组在内全部罹难。
时槿之的手机再次收到一条短信,只有六个字:
【我去乌克兰了】
叶子潇倚在窗边抽烟,随手删掉短信,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冷如刀锋。
7月23日,又一条短信:
【我先回国处理保险和赔偿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崽崽我好想你】
删掉。
最后一天排练,槿之与乐团成员互相熟悉了,效果也很满意,想到明天音乐会结束就能回去和媳妇儿团聚,她迫不及待想拿手机给毛毛打电话。
叶子潇一口回绝,说七天就七天,明早再给手机。
“用中国的话怎么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整天想着儿女情长,还怎么在事业上取得成就?”
她语重心长一番说教,时槿之觉得有道理,工作时就认真工作,如此也不辜负爱人的期望,等忙完这段时间,她计划两人出去好好度个假。
7月24日,清晨。
时槿之拿到手机,兴奋地翻遍收件箱和社交软件,却发现过去七天内毛毛一个字都没有发。
她有点失望。
毛毛知道打电话接不到,至少会给她发文字消息,这样她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可是什么也没有。
临去音乐厅之前,叶子潇以不能分心的名义,再次收走了她的手机,让助理先随她去音乐厅,等结束后才可以自由活动。
槿乖乖很听话,想着忍了七天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便跟助理走了。
路上,助理在刷新闻。
“上帝啊,乌克兰空难。”josie惊呼。
一周前的新闻,她有种村刚通网的感觉。
时槿之愣了一下,那地方向来不太平,或许是战斗机事故,她没在意,继续翻谱子。
“从中国起飞,到伦敦的,全都遇难了......”
“什么?”
“你看。”助理把手机递过去。
密密麻麻的大写字母映入眼帘,新闻报道字里行间冷峻而严肃,看到航班号,时槿之脑子嗡一声,瞳孔骤然放大......
【嗯,后天下午,nk309】
她嘴唇微张,颤抖着,登时手脚冰凉,突然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刹了一脚,疑惑地转头看着她。
“不对,去机场,快去机场......!”时槿之眼眶泛红,拼命拍打座椅,哑着嗓子喊,“快点啊!”
助理:“jin你怎么了?”
司机先生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假如sherly在,他会先征求sherly的意见,再决定去不去机场。
车子掉头,往机场方向走。
时槿之抓着助理的手机,哆嗦着手指按下伦敦家中的座机号码,无人接听,再拨傅柏秋的手机号,等了半晌却是关机。
新闻说20号家属赶往坠机地点,23号各自回国,处理后续赔偿事宜,如果毛毛在伦敦家中,应该会接电话,但现在这情形,人八成回了国。
可是为什么关机?
媳妇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现在联系不上人,她感觉天都要塌了,难以想象毛毛有多绝望。
时槿之坐在车里泣不成声,助理惊呆了,以为她共情能力爆表,难以理解。
“jin,你要做什么?”
“jin?”
到机场,一下车,时槿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跑到柜台现买机票,助理边接电话边追上来,“jin,你要去哪里?sherly打电话了......”
“回国。”
时槿之抹了把脸,甩开助理的手,去换登机牌。幸而她此刻在巴黎,身上证件都带着,钱也够,可以乘最近的航班飞回去。
“回国?”助理懵了,“为什么突然要回国?音乐会怎么办?”
时槿之没理,噙着泪排队。
“不行,jin,你得给sherly一个交代,她马上过来。”助理把她往回拉,一时间惹得周围人侧目。
“放开我......我要去找毛毛......”
人在着急慌乱的情况下,会本能地说母语,时槿之含着哭腔挣扎,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当叶子潇赶到时,那两人险些被警|察带走,好说歹说解释证明一番才作罢。
“你疯了是吗?闹什么闹?”叶子潇把人拉到角落里,第一次发了火。
面对信任如母亲般的经纪人,她愿意耐着性子解释,“我女朋友出事了,我得回去。”
“你现在回去,音乐会怎么办?临时缺席你知道会造成多大影响吗?你以为乐团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今天你缺席,下次谁还会跟你合作?你干脆别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可是我女朋友更重要,她现在需要我。”
叶子潇听见这些就冒火,顾忌这是公共场合,生生忍住怒气,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她打过电话给我了,说先回国处理赔偿的事,怕影响到你的状态,让我音乐会结束后再告诉你。”
“真的?毛毛还说什么了?”
“没了。”叶子潇面色镇定,扯谎不脸红,“你要回去不差这一天,等音乐会结束就可以马上飞回去,但是今天,我告诉你,不准缺席,你的辛苦是辛苦,别人的也是,包括乐团和全体工作人员。而且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我拜托你有点契约精神好吗?”
“可是......”
“往大了说,你今天缺席,丢的是你们中国人的脸,往小了说,你要是缺席,会给你女朋友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你忍心吗?”
“……”
毛毛是她命门。
“那你给我手机,我先跟她说一声。”发条短信也好。
“放酒店了。还手机?知不知道你跑过来耽误了多少时间?快点跟我回去!”
叶子潇怒气冲冲地拽着她上车,那张登机牌被攥在手里,再没了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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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很顺利,时槿之发挥稳定,出色圆满地完成了与巴黎交响乐团的第一次合作,名声大噪。
晚宴推脱不得,只能出席,席间没见到助理,叶子潇也忙于交际,没空搭理她,她表面笑意吟吟优雅大方,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都结束,可以启程回伦敦了。
“叶姐,手机手机!”
“我放你行李箱了,噢,刚才我让josie先带着箱子回去了。”叶子潇皱眉,一副懊悔的样子。
时·傻了吧唧·槿之不疑有他,“那借你手机我用一下。”
“回去再说,一会儿就到了,急什么。”
“……”
从巴黎到伦敦,乘坐欧洲之星列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到伦敦后,车子来接,司机没有把时槿之送回公寓,而是在叶子潇的命令下,直接开去了她自己家。
“josie把行李放在我那里。”一句话堵上小白菜将要发问的嘴。
“……”
叶子潇的房子在郊区,特别大,独栋三层,四周僻静无人。
时槿之一刻也等不及了,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匆忙打开翻出手机,就要给毛毛打电话。
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手机。
“???”
时槿之茫然抬头,就见叶子潇阴着脸,打了个响指,不知哪里冒出来四个黑衣保镖站在她身后。
“叶姐?”
“按住她。”叶子潇冷声道,阴鸷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戾气。
黑衣保镖们应声而上,将时槿之牢牢按趴在地毯上,她惊慌失措,不明所以,“你们干什么?叶姐你......?”
叶子潇冷笑一声,缓步上前,蹲下来翻她身前的小包,将里面的证件全部拿出来,捏在手上,轻轻拍着她的脸:“想回国?做梦呢,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了吗?”
“你......”时槿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么做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报啊。”修长的指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深邃的褐眸微微眯起,“你看警|察抓的是我,还是你,嗯?”
说完起身,把证件收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子,拧开,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端来一杯水。
“来,吃点镇静片,休息一下。”
她笑意未入眼底,阴仄如吐着红信子的眼镜蛇,而后一个眼神扫过去,大胡子保镖捏住了时槿之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放开我......我不吃......放......唔......呕......”
纯白色药片跌入喉咙,冰凉的液体顺流而下,时槿之拼命挣扎着,呛了一口水,本能地做出吞咽动作,那药片就这么咽了下去。
汹涌的眼泪,撕心裂肺的哭喊,逐渐重影的视线,中年女人狰狞扭曲的面容。
七年噩梦,从此刻开始。
……
“我不吃药...放过我......”
“啊!!!”
时槿之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她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淌下来。
声音惊醒了伏在床边小憩的傅柏秋,她抬起头,用力握住这人发抖的手,倾身凑过去,“槿之?”
恍惚间,视线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时槿之以为自己在做梦,嘴唇张张合合,眼泪汹涌而出:“毛毛......”
“我在,我在。”傅柏秋俯首贴着她的脸,温声安抚。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呜...毛毛...她不让我回去...不让我见你......”
“什么?”
“可是你怎么也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你...到处都找不到你......”时槿之挣扎着爬起来,紧紧抱住她,好像迟了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傅柏秋一愣,微微皱眉:“槿之——”
找她?
难道是......
“呜,毛毛,她给我吃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一吃就找不着北了。”时槿之依偎在熟悉的怀抱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你会不会怪我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听她的话,我不该签那份合同,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呜呜......”
脑子里浆糊一片,记忆悉数定格在那年七月,而后尽数混乱,破碎的画面一帧接一帧。
傅柏秋浑身一震,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什么?”
“……”
空欢喜一场。
时槿之眼角噙着泪,吸了吸鼻子,满面通红,盯着傅柏秋看了很久,怔愣出神,逐渐冷静下来。
她做了一个梦,回到了七年前。
以及这七年如何度过,如何找到毛毛,发生了许多事,直到现在——
“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