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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夏岚的缘分要从五年前说起。
彼时傅柏秋刚从失去全部亲人的打击中缓过来, 慢慢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花费整整两年。那会儿多亏她在殡仪馆上班, 日常见证生离死别, 说服自己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世界上比她更惨的人太多了,越是如此越要坚强。
工作的特殊性, 加上吃药、心理治疗, 她的抑郁症状逐渐减轻, 好转。
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很清楚那种滋味。她在网络上看到有许多与自己曾经的状况相同, 甚至比自己更严重更糟糕的病友, 或发声求救,或自说自话, 虽然她明知自己做不了什么,但仍是忍不住去回复, 去倾听, 语言安慰是苍白无力的, 却比刀子好些。
她从不劝病友们要积极乐观,这四个字太残忍,是将他们推入深渊的手。
认识夏岚便是在这个时候。
夏岚在超话里发帖,说自己很努力地配合治疗,在吃药, 但害怕有一天坚持不下去,希望有人能用邮件的形式和她互相讲故事, 但不能有结局。
起初很多病友参与,傅柏秋也是,她只觉得这个人很特别,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努力抗争的那股劲儿。点进夏岚的微博,没有纯粹的负能量,只有冷幽默式的日常,以及富有诗性的句子,还有画作。
画一些花草,人物,动物,有素描,有油画,有随手乱涂的线条。画什么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她开始关注她,但并不期待她的回复。
可那天夏岚回复了她,并且告诉她,几十封邮件里,她只回了她一个人,表示想听故事,并附上自己要讲的故事,而只给其他人回了谢谢。
她说她的故事有趣。
然后她们开始了邮件往来,一周发一封,每封千字左右,两个人的故事互相足足讲了大半年,渐渐开始说一些别的东西,譬如脑洞大开,譬如人生哲学。
再后来,第三年,她们大致知晓了彼此的经历,会用第三方地址收寄一些小礼物,但都很自觉,不过多探寻对方的私生活。
直到去年加上微信。
夏岚说等自己情况稳定些了,就去看她。
她说好。
如今承诺兑现,两人都惊觉对方与自己想象中一模一样。
“你很棒。”傅柏秋握着女孩的手,神色诚恳。她是真心实意地夸奖,觉得这个孩子太棒了。
能离开熟悉的地方,一个人来到陌生城市,于她而言是值得吹一辈子的骄傲的事。
夏岚抬眸与她对视片刻,竟没有不安和局促,小声说:“谢谢姐姐。”
不知怎么的,越有人理解她,反倒越想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在姐姐面前不能丧。夏岚这么想,尽量让自己笑起来灿烂些。
这孩子好乖。
傅柏秋眯了下眼,抬手揽过她肩膀,“外面冷,上车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夏岚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被人揽着委实不太自在,但她不想挣开。
傅柏秋打开后备箱,接过她行李箱放进去,挺重,应该装了不少东西。而后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那一刹忽然想起时槿之。
【有人坐过你的副驾驶吗】
【有】
【谁】
【你啊】
莫名心虚。
夏岚很自觉地系好安全带,然后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后背微微倾斜靠住椅子,规矩得很。
虽然她反应挺迟钝,但近在眼前的东西亦忽视不了,譬如第一眼看到傅柏秋,她便直觉对方有股矜贵的气质,淡淡的,给人以温暖,又譬如现在,她瞧着这车子内饰好看且有质感,至少说明不便宜。
一个优秀美丽又多金的温柔大姐姐,真的像自己这样被抑郁的黑狗撕咬得遍体鳞伤过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都不配站在姐姐边上。
太丧了。
“夏夏。”傅柏秋上了车,关门,边系安全带边对她笑,“想吃什么?”
夏岚回神,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说:“姐姐决定吧,我一向没什么主见......”
一时口快,后半句话不该说出来的,夏岚顿了顿,想要收回已经晚了,不由懊恼,方才还说不能丧,谁知张口便是负能量。面对这么好的姐姐,自怨自艾个什么劲呢。
焦虑,忐忑,惴惴不安。
傅柏秋浑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好啊,让我这个土著带你玩转榕城,就先尝尝我们本地菜吧。”
“嗯嗯。”
夏岚忙不迭点头,悄悄舒了口气,适才在想如果姐姐安慰自己,她罪过就真的大了,不想总是让别人安慰,因为知道没有用,反倒弄得别人累。
榕城菜以红烧、煨炖为主,保持食物原味,醇厚鲜美,口味较为清淡,与d市那边风味差不多,假如夏岚是川渝人,她倒要考虑对方吃不吃得惯了。
餐厅选在海边,虽然小年夜餐位火爆需预订,但榕城之大,总有空余,傅柏秋要了包间,两人都不喜嘈杂喧闹,故而包间是最好选择,安静,私密,放松。
夏岚吃饭规矩,傅柏秋不想加重她心理负担,便没有过多表现出照顾她的样子,饮料两人喝不一样的,各自放在自己手边,自己喝自己倒,边吃边聊些二人本身之外的事。见她喜欢吃哪个菜了,多吃几口了,傅柏秋以自己也喜欢吃为由头,喊服务员再上一道。
她如此不露痕迹,夏岚渐渐放松下来。
“几号开学?”
“三月三号。”
“大四是不是该实习了?”傅柏秋用纸巾擦擦嘴,歉然一笑,“我对国内大学的这些安排不是很清楚。”
夏岚讷讷点头,认真道:“嗯,十二月份校招我试了一家公司,但是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了。”
这话傅柏秋有点接不上了。
问原因,没必要,十有八|九猜得到,问打算,只会让这孩子更加焦虑,问想来大城市发展还是留在家乡,都出不了口。夏岚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寄住在姑姑家,境遇很糟糕,这些年吃药治疗的钱还有学费,都是花她父母留下来的一点遗产,以及她自己画画赚的些小钱。
榕城虽然就业机会多,工资高,但相对的压力也大,生活节奏非常快,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随时都有可能发病。
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光了她所有力气。
“不过开学之后还有机会的,我可以重新面试,多走走,多看看。”夏岚庆幸姐姐没问,努力表现出积极的样子。
她试的那家公司规模中等,岗位是文职,最简单的收发资料,制作表格,她不是无法胜任,而是害怕那种环境,四五个人一间办公室,坐在一起,不可避免与同事沟通,每天从睁眼开始窒息,到晚上精神疲倦得很,却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她坚持了二十几天,逃了。
傅柏秋险些脱口而出“我给你安排”,顾及这孩子自尊心,忍住了,琢磨着寻个合适的契机,自然一点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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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傅柏秋带夏岚去步行街逛了逛。
街上人不多,打消了她的顾虑,尽管如此,她仍是一路挽着夏岚,时不时说两句话,而后两人进了某品牌珠宝店。
店员微笑上前,夏岚顿时神经紧绷,浑身不自在,傅柏秋直接客气道:“我们随便看看,有需要再叫您。”一句话把人打发走,挽着夏岚四下转悠。
须臾,她看中了一条名为“少女之舞”的项链。
银色细蝴蝶结以钻石镶嵌,小巧精致,纯洁可爱,而蝴蝶结代表缱绻,象征爱与不可分离,她第一眼瞧着就觉得非常适合夏岚。
“夏夏,这条项链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