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枝进来的时候,陆无砚不过刚动手,所以侥幸还没有将静思师太闷死。静思师太咳嗦了几声,她努力睁开眼睛, 可不过一瞬,又将眼睛合上,昏了过去。
静忆又重新守在床边,黯然落泪。
方瑾枝松了口气, 她这才将目光落在一直立在角落的陆无砚身上。陆无砚一直看着她,等她望过来的时候,四目相对。
方瑾枝率先走了出去,缓步下楼。陆无砚自然跟了上去。
方瑾枝立在一层大院子的几株海棠前,她转过身望向陆无砚。陆无砚对上她的目光,他眼中一片澄澈,只等着方瑾枝先开口。
“如果你不喜欢静思师太,或是你与她有什么过节,我一会儿就让人将她送走。再不出现在你眼前。”方瑾枝的眸中是干干净净的,甚至不带一丝恼怒、难过的情绪。
就像在和陆无砚说着最寻常的家常。
陆无砚蹙眉,他没有想到方瑾枝一开口说的话竟是这般。并且是用这样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两辈子,方瑾枝都是陆无砚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眼睛里的平静并不是装出来的。
陆无砚可记得当日方瑾枝见到方宗恪对静思师太出手的时候,她是那般愤怒,甚至出口伤人,与方宗恪决裂。
“当然,如果你一定要杀了她,又是因为什么暂时不能让我知道的理由,那……别让我知道,偷偷的吧。”方瑾枝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眼睛中还是溢出了几许难过。
方瑾枝站在海棠树下,染了一身的落寞。
陆无砚忽然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她什么都不知道。陆无砚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把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什么?
说她是他死仇的女儿?并且她的父亲如今遍体鳞伤地被他关在牢笼里,和虫鼠在一起?
还是告诉她,他是重生一世的人?
告诉他,在他的前世里,她为了救自己的生母误害死了长公主?还是告诉她,前世的他因为长公主的死伤害她?
陆无砚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公主于城楼之上纵身跃下的场景就在他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
万千马蹄踏过,长公主的骨血和脚下的土地融在一起。
真正的尸骨无存。
没有人知道陆无砚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第二次爱上方瑾枝。
而今生,他别无所求,只想她什么都不知道,永远无忧无虑。
“无砚,你怎么了?”方瑾枝终于觉察到了陆无砚的异样。
她望着陆无砚眼里的泪,忽然就慌了。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她去拉陆无砚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哥哥、静思师太之间都有什么过节……可是……”
方瑾枝眼里的慌张逐渐淡去,慢慢染上了坚定,“无砚,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和谁敌对,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呀!”
望着方瑾枝担心的澄澈明眸,陆无砚逐渐静下来。
“没事。”陆无砚垂了眸,将眼中的痛楚掩藏。
他拉起方瑾枝的手,将刚刚从太医手里得到的烫伤药轻轻涂抹在方瑾枝的手背上。方瑾枝手背上的烫伤并不严重,刚刚还红了一大片,此时却已经消了红,看不出来什么了,可是陆无砚还是坚持给她涂抹了一层烫伤药。
药膏凉凉的,可是没有陆无砚的手凉。
“无砚……”
“嗯,”陆无砚应了一声,“还记得你小时候右手伤到没知觉的事儿吗?”
虽然不知道陆无砚为什么提起这个,方瑾枝还是点了点头。她等着陆无砚说下去,可是陆无砚却沉默了。
“瑾枝,”陆无砚抬起头来,有些疲惫地凝望着方瑾枝,“其实你哥哥安顿你和你妹妹的那个海岛不错。我们离开温国公府,也离开皇城吧。寻一处僻静的海岛,你和我,再带着你的两个妹妹,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好不好?”
他声音渐低,竟隐隐带了一丝乞求。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小的时候就说过呀,你去哪,我都跟着你走。”
陆无砚却忽然明爽地笑了,他拍了拍方瑾枝的头,笑道:“逗你玩的呢。”
他又嫌弃地看着方瑾枝被染上汤药的月色裙角,“还不快回去换一身衣服,脏死了。”
“这就去。”方瑾枝转身往楼上走,走上楼梯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陆无砚。
陆无砚负手立在原地,静静望着她。
方瑾枝觉得陆无砚很不对劲,他分明是想逃避着什么。方瑾枝冲着陆无砚轻轻笑了一下,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回到屋子里换衣服。
换好了衣服,方瑾枝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方瑾枝很清楚陆无砚有事情瞒着她。
陆无砚了解方瑾枝,方瑾枝又何尝不了解陆无砚?方瑾枝知道陆无砚向她隐瞒了很多事情。
就在刚刚,陆无砚的眼中分明浮现了挣扎、犹豫。
犹豫什么?
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些瞒下来的事情告诉她吗?
必然是和她有关的事情。
方瑾枝将自从方宗恪回来以后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