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犹豫地又从葵口碗里拿了一颗山楂果来吃——酸的。
“师太,我的手指头是坏的。”方瑾枝吃下了嘴里的山楂果,才将自己的右手递到静忆师太眼前。她又去抓了静忆师太微凉的素手,让她来摸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
“师太,您能摸出来吗?”方瑾枝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
静忆师太小心翼翼地去摸方瑾枝的中指和无名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看!”方瑾枝将她的右手举起来,五指张开,再握拳,再张开,再握拳……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静忆师太终于发现了端倪。
起先速度慢的时候,方瑾枝的五根手指分不出什么区别来,可是等到她握拳的速度快起来,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动作会比其他的手指头慢一些。
“我的手被别人踩坏了,这两根手指以前不能弯呢。要天天练习夹棋子,才慢慢好起来呢!”方瑾枝一脸骄傲地笑着说,“已经瞧不出来是不是?”
“是……”静忆师太有些心疼地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笑着说:“我的手被别人踩坏了”?她又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将手指恢复到如今?
静忆师忽然被自己心里对方瑾枝的心疼惊了一下。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缓缓低下了头。
方瑾枝在静忆师太的陪同下,在梅林里转了好久。静忆师太见她喜欢梅,便将这处梅林里梅树的品种一一介绍给方瑾枝。方瑾枝一一记下来。
她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告别静忆师太回去找陆无砚。
静心师太的禅房里,静心师太被逼到墙角,而陆无砚一步步逼近她,右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耗,你必须回陆家过年。过完年,想去哪里都不拦你。”陆无砚的声音是冰冷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的温柔。
静心师太睁大了眼睛,恐惧地望着陆无砚。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亲孙子会这样掐着她的脖子!而且陆无砚看着她的目光根本不像看着他的亲人。不,根本不像看着一个活人!
静心师太从脚底开始发凉。
陆无砚的手在逐渐收紧,他声音越发冰冷,“还是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静心师太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那、那个孩子在门外。”
陆无砚眼里的寒意滞了一瞬,他徒然松了手,猛地转身。
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一扇,方瑾枝站在雪地里愣愣地看着他。她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整个人傻傻的,就像被吓着了似的。
在方瑾枝的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雪山,她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弱小。
“瑾枝……”
陆无砚上前一步,方瑾枝讷讷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双干干净净的大眼睛里蒙了一层浓浓的迷茫。
陆无砚便没有再往前走。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惊疑未定的静心师太说:“收拾东西,马上下山。”
静心师太倒是想拿出祖母的架势来,可是她无助地发现,在这个孙子面前,她心里竟然只剩下恐惧。
回去的马车上,静心师太缩在角落里,不停拨动手里的一串佛珠。方瑾枝缩在另外的一个角落里,低着头,呆呆望着静忆师太临走前送给她的一碗红彤彤的山楂果。
陆无砚一直凝望着方瑾枝。
他想跟她解释,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本来就是那样卑鄙丑陋的一个人。方瑾枝只不过亲眼见到了真实的他。
反正,她早晚都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般想着,陆无砚竟是有些释然。
回到温国公府以后,得到大太太回来的消息,府里的人都过来迎接。静心师太念了句佛,将面上、心里的惊慌收起来,端庄地下了马车。端出属于静心师太的架子来面对这些亲人。
陆无砚跳下马车,转身看着仍旧缩在角落里的方瑾枝。以前每一次上马车和下马的时候,方瑾枝都是被陆无砚抱上去又抱下来的。
方瑾枝抬头,对上陆无砚的目光,她又匆匆移开了眼,不敢再去看。
陆无砚没有走,就那样等在马车边。
过了很久很久,方瑾枝的小身子才动了动。她抱着怀里的红山楂,小心翼翼地在马车里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马车门。
车厢里一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即使是用挪的,方瑾枝也很快就走到了马车车门边儿。
拉车的马忽然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将整个车厢带得晃动起来。方瑾枝一惊,匆忙去抓马车的门。红红的山楂果从葵口碗里洒落出三五个,落在雪地上。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去望陆无砚。
陆无砚舍不得看见方瑾枝怯生生的样子,他往前迈出一步,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抱出来。
陆无砚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僵了一下,才慢慢缓和起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的……”方瑾枝抓紧了手里的葵口碗的边儿,没有如往昔那般搂住陆无砚的脖子。
“嗯。”陆无砚也不坚持,就把怀里的方瑾枝放到了地上。
方瑾枝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抱着一大碗的红山楂跑回自己的小院,等到她回到小院的时候,藏蓝色的葵口碗里的红山楂已经洒落了一半。
“姑娘,您是自己回来的?”正在打扫院子的米宝儿和盐宝儿疑惑地走过去。
“帮我守门!”方瑾枝没有理她们两个,直接抱着葵口碗里的红山楂回到自己阁楼里的闺房。
方瑾枝一进到她的闺房,入眼就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两个大衣橱。
她愣愣望着衣橱上精雕细琢的游鱼图案,那些游鱼好像活了过来,变成了温泉池塘里的红鲤鱼。她的三哥哥站在池子边,轻轻一捞,就捞上来一兜子红鲤鱼。
他将鱼兜靠近她,说:“来挑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