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云脸上没带上多少轻蔑,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其中那种瞧不上对方的意味却十分分明。女主持人听到这“不需要”三个字,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懊悔这次太过冲动,脑子一热就带着人来沈氏这边——不过谁能想到会在这里提到硬茬?一般人都把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要,当着镜头的面怎么都不可能硬气起来。
没想到沈霁云这样的人物,会亲自站出来会底下的人说话!
这时警车到了,问明那老妇人确实浇了汽油,赶来的巡警立刻把老妇人控制起来,准备带回警察局。同时他们给女主持人一次警告,并表示会向电视台反映他们节目组扭曲事实、扰乱公共秩序的事,甚至还怀疑老妇人想自焚是被节目组鼓动,回头会再请他们到局里配合调查。女主持人没想到事情还能摊到自己头上,立刻慌了,胡乱搪塞了几句,灰溜溜地钻上车跑了。
闹事的一家三口被巡警带走了,节目组的人也离开了,没人敢继续留着看主管热闹,一下子都四散开去。沈霁云顿了顿,上前拍了拍主管的肩膀:“回去工作吧。”
主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感激到近乎虔诚的目光望着沈霁云:“谢谢boss。”一家人能团聚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可这能算是家人吗?这是仇人吧!
主管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想起许多年前养父母还在世时的日子,心中酸涩,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里走。幸亏遇到了善良的养父母,遇到了给他帮助与机会的老板,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他?
主管进去了,沈霁云才转向袁宁,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袁宁由衷说:“沈先生您是个很好的老板。”易地而处,如果他是主管,他也会对沈霁云这样的老板死心塌地。一个十几岁的学生,还没毕业父母就双双病倒,若是没有那三十年的合约说不定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霁云眸光微顿,也诚挚地向袁宁道谢:“谢谢你刚才帮忙报警。”
袁宁说:“没什么,还是借沈氏的电话报的警。”已经没什么事,袁宁也不多留,和沈霁云道了别,去停车场那边开自己的车。
沈霁云站在原地看着袁宁走远,目光微微停顿。这个少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光明而美好,没有半点污秽。有时他会想,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不错,看着觉得挺令人高兴。有时他又会想,不知把光明美好的表象撕开给他看,让他看见底下的污秽和卑劣,不知会不会把那颗纯洁无垢的心给染污。
沈霁云想了又想,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上了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手帕擦拭碰过别人肩膀的手。明知道只是碰一下根本没什么,明知道一切黑暗都已经远去,心里却还是觉得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沈霁云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也许那东西不是沾在他的手上,而是沾在他的心上。
沾在心上的东西,永远都擦不掉的。
另一边,袁宁开了车,去章修严单位接章修严下班。章修严回到首都后,工作的地方还是袁宁熟悉的那地儿。他把车一停,路旁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地叫,像是还认识袁宁似的。袁宁心情稍稍舒缓过来,立在树下学着鸟儿啾啾两声,引得鸟儿更加激动,扑腾着翅膀和他唱和。门房大爷远远见了,乐道:“宁宁来了啊,这鸟儿被你一逗就欢腾,还跟以前一样!”
袁宁眉开眼笑:“是的,还跟以前一样。”在被沈霁云“提醒”之后,袁宁心情确实有些沉郁,可被主管的事情一闹,又和这些鸟儿闹腾一会儿,他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不管对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只要他和大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和大哥都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什么用?他不能干坏事,别人还能摁着他的头让他去干不成?哪怕对方把他和大哥的关系公诸于众又如何?他和大哥能选这条路,早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是的,也许他来到章家和大哥相遇是有人有意推动的,可相处的时光是属于他和大哥的,他和大哥之间有着那么多别人不知晓、别人不了解的美好回忆,谁都不可能把它们给抢走。
袁宁和门房大爷聊了几句,脚步轻快地跑了进去,去等章修严下班。门房大爷看着袁宁小雀儿似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嘴上直夸:“这小孩精神气真好,看着就觉得浑身有劲。”
袁宁熟门熟路地找到章修严办公的地方,见外面的树上也停着鸟儿,他又心痒痒的,学了几声鸟叫。
鸟儿们立刻齐齐唱起歌来,算不得多好听的曲调,胜在整齐又响亮,把办公室里的人全给惊动了。章修严还没出来呢,和袁宁相熟的人先跑出来了,朝袁宁竖起大拇指:“宁宁啊,你这逗鸟的功夫真是绝了,什么时候教我两手,回头我去追女孩儿用!想想,我把女孩儿往树下一带,鸟儿也不飞走,反而齐刷刷地叫起来,像是在给我们唱歌似的,多浪漫!”
袁宁笑眯眯,不要脸地自夸:“这得靠天赋。”
第239章 怀疑
章修严自然也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把手里的工作收了个尾, 走出去, 却见袁宁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都和他在那逗鸟玩。
这些鸟儿久居人境,一点都不怕生, 你啾啾一声,它也啾啾一声,特别响亮, 特别招人,偶尔不想理你了,就歪着头, 抖抖翅膀,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所有人都工作了一天, 出来溜达一下, 舒展舒展筋骨, 整个人都松快多了,于是都聚在树下闲聊起来。
袁宁眼尖地看见章修严出来, 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和章修严说起刚才跟其他人商量的事:“眼看就是秋天的尾巴了,我们刚才商量着找个周末去爬山, 锻炼锻炼腿脚, 免得冬天来了没什么机会出去活动。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章修严揉揉袁宁脑袋, 点头说:“可以。”既然袁宁想去,那自然是好的。他大方地看向自己的下属们,“方案你们定, 钱我出。”
下属们齐声欢呼起来:“老大英明!老大万岁!”
袁宁闷笑不已,光明正大地把章修严拉走。章修严工作辛苦,袁宁舍不得他开车,还是由他来开,中间转去市场,转悠了一圈,买了点食材,回去给章修严做点好吃的。回到车上,袁宁又不放心地念叨:“天气开始变冷了,换季最容易生病,大哥你别忙坏了身体。”
章修严俯身亲了亲袁宁额头,算是回应。
袁宁勾着章修严脖子亲了回去:“你就是仗着有我在!”
章修严眼底溢出笑意:“对,我就是仗着有你在。”
对于章修严这种理直气壮的不要脸行为,袁宁十分鄙夷,心里却又甜滋滋的。他喜欢这样的大哥——喜欢严厉的大哥,也喜欢渐渐开始依赖自己的大哥。袁宁载着章修严回家,才发现对面正在搬家,指挥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皮肤有点黑,人却很精神,一双眼睛跟鹰隼似的,透着一股子精明。见袁宁和章修严上来,对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继续指挥搬运工人把家具摆到对应的位置。
袁宁和章修严进了屋,说起新邻居的来历,商量着改天去拜访拜访。毕竟是邻居,认识认识平时也有个照应。城市里楼越起越高,敦亲睦邻那一套早就不流行了,有时可能同住一栋楼一整年都没和其他住户打过照面,袁宁不太适应这种冷冰冰的邻里关系。
章修严点点头,没说什么。袁宁和谁都处得好,因为袁宁打心里喜欢和人往来,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不会去看对方的年龄、身份和地位。这其实和章修严从小接受的教育相背违,即使章先生没刻意教,章修严耳濡目染之下也有着很强的趋利性,不会去管没有用处的人情往来。只不过这一切在袁宁到章家之后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一起动手,晚饭很快做好。吃过饭,袁宁才和章修严说起沈霁云的事。
袁宁有点在意沈霁云那说到一半的提醒,所以把自己听到的想到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想听听章修严的判断。
章修严眉头直跳。有时候人很容易忽略近在眼前的东西。比如袁宁身上的一连串巧合,正巧袁宁妈妈走失了,正巧袁宁被章家相中了,正好袁宁是韩家的外孙——一切都那么地巧合。真的都是巧合吗?袁宁的照片那么巧被送到了他们面前,那么巧被薛女士误认、那么巧让薛女士听到袁宁家的情况、那么巧让薛女士起了收养的心思——又那么巧,“专业”的表舅舅莱安给了他们肯定的建议。
如果不是袁宁性格和体质都那么特殊,误打误撞地化解了章家当时的困境,袁宁会不会也被当成是一个安放在章家的棋子?章修严抓住袁宁的手,说:“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查清楚。”有怀疑对象的话,调查起来会更轻松。
袁宁放下心来。
他不想被这样的事困扰,听到对面还在搬家,拉着章修严去对面帮忙。一聊之下才知道新搬来的小老头夫妻俩一个搞植物研究,一个搞动物研究,不过不在农研所,所以袁宁没见过。
听袁宁和农研所的人熟,小老头没再和他客气,接受了袁宁的帮忙。这领域就这么小,专业上有成就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老朋友的学生跟自己的学生没差,都可以差遣。
袁宁乐呵呵地跑上跑下跑了一晚,才和章修严回去睡觉。第二天袁宁回学校了,章修严也去上班,但到中午时却没去食堂,而是开车离开单位,去了首都电视台那边把章修文给约出来。
比起表舅莱安,他有别的怀疑,只是没确定之前不想袁宁多想。
章修文在实习,穿得正正经经,只有打开两颗扣子的领口稍稍有些不羁。早上已经通过电话,章修文早早订了包厢,在里头等着章修严过来。
章修严走进包厢,点了菜,打发走服务员,转头看向面带忐忑的章修文,没有立刻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