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正脸色一变。
曹老说:“别以为我老了,眼睛和耳朵就不中用了。方正,你这个人重义气是好的,可有时候有些东西是排在义气之上的。你以为你瞒得很好,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从南边回来,真的是因为在那边住腻了?”
曹方正说:“爸……”
曹老腮帮子动了动,看向曹方正的目光里满是失望:“我是怕我们曹家的名声毁在你手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盯着你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大家都等着你摔下去踩你两脚!”
曹方正心乱如麻,不知曹老到底了解多少,连认错都不敢认,只能说:“我也是没办法……”走他们这条路的要是真的正直清廉、嫉恶如仇,碰着点什么就和人割袍断义,怎么可能往上走?
曹老听曹方正这样说,安静了一会儿,起身说:“那好吧,我明天就回你妹妹那边去,顺便把萌萌也带去住一段时间。晓玲怀着身孕,你别整天忙着应酬,多顾着她一点。方正,以后做事之前想想你马上要出世的孩子。”
曹方正忙拉住曹老,不让曹老上楼收拾东西:“爸!”
曹老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曹方正说:“爸你刚才说小章给了我合作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曹老说:“在旁边干看着这么久,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为什么他下去调查完第一时间就把结果给了你?以他现在显露出来的能力,难道不能一个人处理掉盗采的事?”曹老失望地看着曹方正,“这个年轻人和你们不一样,他本来在首都已经做到比这边任何一个位置都要重要的职务。若不是因为看出怀庆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境况,他怎么会到怀庆来?他需要的是‘同心合力’,而不是‘同流合污’!”
曹方正哑然。
曹老说:“你要是愿意一辈子这样下去,你就继续好好守着你的‘派系’。你但凡有一点想要从泥沼里抽身的想法,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曹老语重心长,“他已经把刀子递给你,砍不砍下去,砍得够不够彻底,全看你自己。”
曹方正说:“我明白了。”
曹方正第二天就雷厉风行地找到张华,恳切地邀请张华到省检测中心做事,同时让张华整理出一份报告——他要把报告递到上面去,让各地彻查这类新型盗采方式,免得全国各个稀土丰富的区域遭受更大损失、造成更多污染。
张华已经听闻章修严的动作,本想坐观其变,没想到曹方正会直接找上门。对这位昔日父母官,张华还是很信任的,振奋不已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整理出来。
曹方正按照张华的指引,联合各个部门组成督察队到下面严查了一圈,还真抓到了几个盗采团伙、拿住了提供新型盗采技术的核心成员。这些人见到这仗势,知道这回是彻底栽了,都对自己的做法供认不讳,并且说出了更详尽的盗采方法——和张华的推断十分相近。
曹方正看到盗采地令人触目惊心的污染情况,彻底坐不住了。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让自己过得很轻松,可当被迫睁开闭着的那只眼时,很可能就会看到:轻松的代价。
曹方正连夜把报告写好往上递。
曹方正这一手惊到了不少人。虽然只是整顿一个地级市,但曹方正这样的姿态表明他和章修严、和高家站在同一战线的。
昔日稳如泰山的“利益同盟”,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章修严手底下的人虽然对这些事有些麻木了,乍然听到曹方正的雷厉风行还是惊疑不定。而造成这一切的章修严压根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他早已安排完接下来的工作,挥挥手带着袁宁去各地视察去了。
袁宁高高兴兴地和章修严跑这里跑那里,最后还到了海港那边。正巧碰上周末,袁宁拉着章修严休假一天,和章修严去海边玩。这边有个漂亮的沙滩,假期人挺多,不少家长带着小孩抱着游泳圈在海边玩耍。暖洋洋的阳光把海水都照亮了,袁宁和章修严下海游了半天,还顺手救了两个差点被海浪冲走的小孩子。
等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才回到落脚点平躺到大床上。两个人都还穿着泳裤,一路上披着的大毛巾已经被扯掉了,袁宁光着膀子躺了一会,又手脚并用地缠上章修严,讨了一个又一个热烈地吻。吻到两个人都来感觉了,只能又用手帮彼此弄出来。
章修严对袁宁这种热爱自讨苦吃的行为完全没办法,只能由着袁宁闹腾。
假期看起来很长,过起来却很快,眨眼间就快结束了。袁宁想到家里的章先生他们,总算恋恋不舍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去一趟。
袁宁准备了许多山货放进灵泉那边,准备带回去给章先生和薛女士尝尝。
章修严亲自送袁宁到车站,一直到火车消失不见才收回不舍的目光。习惯有人陪伴的日子很容易,习惯没人陪伴的日子却很难。
章修严决定回去让所有人一起忙起来。
加班!
第181章 碎裂
回华中的路途挺遥远, 袁宁一路上把下学期的计划都做了出来, 尤其是对假期的安排。虽然才刚和章修严分开, 袁宁却已经开始想念留在怀庆的章修严,恨不得自己马上毕业,章修严去哪他就跟去哪。反正他不管到哪都有事情可做。
袁宁到家时,气氛有些古怪。章修文和章秀灵都在,今年夏天依然是他们去章家老宅那边陪章老爷子, 现在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袁宁提着大包小包地新鲜山货,拎到厨房的大冰箱里和沈姨一块放好。趁着搬运东西的当口,袁宁悄悄问沈姨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章先生的脸色那么难看。
沈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上袁宁巴巴等着自己回答的眼睛, 沈姨才开了口:“是你姐和你三哥的事。”
袁宁愣住了。姐姐和三哥?袁宁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和大哥亲近, 而姐姐则总和三哥形影不离!原来三哥和姐姐也和他们一样吗?
袁宁没继续追问, 而是默不作声地帮着沈姨准备晚餐。晚饭时分,所有人齐整整地坐到饭桌边, 气氛依然沉滞得令袁宁难过。父亲能接受他和大哥的事, 难道不能接受姐姐和三哥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袁宁心里就有些愧疚。他好像就是仗着父亲疼爱他们才会大胆地和大哥一起回来坦白!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得潦潦草草。
章先生等袁宁和章修文吃完了, 才放下碗筷, 把沈姨端上来的汤喝完, 抬眼看向袁宁和章修文:“你们两个到我书房来一下。”
袁宁悄悄看了章修文一眼,乖乖跟着章先生上了楼。
章先生的书房还是那么沉肃,透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和章先生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章先生没说话,章修文和袁宁对视一眼,也不敢开口。
章先生点名:“袁宁。”
袁宁马上喊:“父亲!”
章先生说:“去年秋天你和你大哥回来对我们说了什么?”
袁宁吃了一惊。虽然他们已经向章先生坦白,但章先生和薛女士都默契地为他们保守秘密,并没有让章修文他们知道。袁宁不知道章先生这么做是什么原因,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和大哥回家对父亲、妈妈说我们想在一起。”
章修文既震惊又错愕。
自从窥见袁宁和章修严一块看电影,章修文就隐隐猜出章修严与袁宁之间的古怪。后来他注意观察过袁宁和章修严相处的情形,基本确定章修严和袁宁有了超乎寻常兄弟的感情。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袁宁和章修严居然在去年秋天就已经向章先生坦白。
章修文张了张嘴巴,感觉喉咙里的苦涩让他的喉管不断收紧,叫他一句话都挤不出来。最后章修文低下了头:“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