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需过于介意,本就是小孩玩闹罢了。您与四公主素来别苗头。去年三月,大家一起放风筝,您本与四公主比赛,结果自己的风筝线却跟小王爷的缠到一起了,两个一起掉下来。四公主偏又谦让,让您得第一。结果大家都夸她仁厚友爱。您心里恼火,就恨上了。以后相见,总言语奚落挤兑。”
“……就这样?”好好抓抓头,看来原主认为许廷颢和老四联起手来对付她。但也没必要跟仇人一样吧?无语又凝噎,泪往心里流,真是好大的锅。
采菊中途插话:“公主,其实因为小王爷周岁的时候,陛下亲赐贺礼到王府,大长公主就抱了婴儿来谢恩。您受宠,当时恰好也被陛下带在身边玩,结果小王爷被抱过来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只觉得阿六晶莹如雪,好比明珠宝玉。现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当时就不大高兴。存了这个芥蒂,那以后看他啥都不顺眼。”
所以,我嫉妒爹宝宝长得比较美?好好双泪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锅!
折梅横她一眼:咱们主子乃是追求琴棋书画高级趣味的人,哪里在意这肤浅的东西?她观察好好的表情,当即道:“虽然你俩经常闹性子,但真正闹大,还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节,您费尽心思绣了一首诗邀宠,自己作的,却不料还没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来。说来也巧,您认定了是小王爷作怪,因为您就在他随大长公主进宫时,按捺不住炫耀了。别人都不知道。您觉得他偷偷告诉了四公主,破坏您的计划,抢您的风头。”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这个被宠着长大的暴脾气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乐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气都能点房子了。当时也是气急了,就放狠话,说要是手里有把剑,我就马上捅上去!”
这么暴力?!好好嘴角弯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难怪他今天那么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剑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来在爹宝宝心里,我是个刁蛮任性,还暴躁无理的坏人。好难过。
嘤嘤嘤的,心里泪流三千丈。还好我今天晚上转圜了一点,留下了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的正面形象。从明天起,继续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面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过于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后好好当您的公主,别再随便发火,只怕连陛下也要更喜欢您呢。”景福宫的待遇越来越好,零钱零食散不完,她们这些宫人也是越来越有体面。以前德妃宫里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们,现在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说话,这一众小宫女日子可是相当舒爽。
好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讨好这个渣爹。偏折梅听到这话开心,还特意开箱柜拿包袱助兴。有什么东西比满目亮晶晶的珠宝更让女孩子开心的?她捧出一只大大的红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里头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赏给人肉盾牌的补贴。
“您看,殿下。”绿松石,猫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还有各色头花,夏天戴堆纱的,冬天戴细绒的,春天戴绢绸的,秋山戴轻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铃兰式,能摆出一个百花聚会。手镯,脚铃,璎珞圈,样样精美。
好好也算见过世面,北靖王府时,虽不大肆装扮,但许廷颢给她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宫里后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强。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别有一股幽怨。她发质不好,容易断裂,曾偷偷跑进爹爹书房,却留下证据“那糖炒栗子一样的颜色,绝对不是从我头上掉下去的。”许廷颢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罪证,好好看着他光滑可鉴柔亮如绸的秀发,除了认罪,都找不出话来强词夺理。深以为憾。
现在好好捏捏爪子,回忆了一番刚才梳头时那柔顺的触感,真是从小美到大,这辈子同样无法超越了。再次深以为憾。
眼瞧着俩丫头眼里满满都是光,好好随手抓起一大把,俩人都塞上。“喜欢就拿去呗。这么多串珠,我变成百足蜈蚣都戴不完。”
折梅和采菊相视一眼,露出惊慌之色:“殿下,奴婢忠心耿耿伺候您这么久了,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您不必拿这套路来试探我们。”
好好诧异的看着她们。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我是看出了小王爷这一辄,您有点闷闷不乐,所以拿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并不是觊觎东西的意思。”折梅面上都是惶恐。六公主往日忙着跟四公主争宠吃醋抢风头,按照常理推断,拿出这堆四公主没有的赏赐,她该是乐开了花。却不料她性情一变,竟如此淡然平和。这让忠仆大为罕异:被熊砸了一下子,主子倒愈发像个公主了。
瞧瞧原主都干了嘛好事,好好看着俩诚惶诚恐的丫鬟,嘴角直抽抽:“莫要小看了我。若连你们都防着,那我可是孤家寡人了。”随即叫两人挑喜欢的拿去。俩大宫女深受感动,果然开始数串珠,好好看着这堆首饰倒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傍晚在广泽殿,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都戴着一模一样,贝壳状含珍珠的霜白福纹玉锁,应该是半正式场合大家都往齐整了装扮。怎么折梅倒没有给自己戴上?
折梅正兴奋的把珊瑚红和柠檬黄配起来,听好好问,面上笑容有些不对,道:“殿下,您从来不跟别的公主一样装扮。除了年下祭祖的那天,即便是祭祖,正式的吉服不能动,您也要在发型上做点花样,绝对不要被别的公主淹没。因为这个,奴婢才没给您戴,怕跟别人重了。陛下向来宠你,所以也不计较。”
宠着宠着就成人肉盾牌了啊。好好无语望天。古有汉高祖,刘某人邦,被追兵追到要命处,将一对儿女踹下马车,以求减重。大约人到性命攸关的时刻,总会褪去衣冠,变成妥妥的禽兽。禽兽禽兽禽兽!好好内心狂扎小纸人,替原主泪流满面。
而此刻,养心殿依旧灯火高举,禽兽,哦不皇帝陛下,放下奏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零:“她真的对小王爷很好?这闺女还真是转性了。”
今天晚上她也没有跟勇毅侯赵家那几个小孩聚到一起。往日,安荣公主凭借了漂亮的脸蛋,伶俐的口齿,显然是个孩子王,带着一帮小混世魔王,搅风搅雨,日天日地。
零的声音还是淡泊如水:“卑职亲眼所见,安荣公主将小王爷带回景福宫疗伤。”
“许家的小孩。”皇帝沉吟状,“皇姑的孙子中途就不见了。又被安荣手下那帮小孩针对了?我记得赵家那老二竟然拿烟火去撩他,应该是被吓跑了。哈哈哈,这群孩子。”帝王显然心情很不错,整个宫室里都是他杠铃般的笑声,甚至惊到了敬师房的太监公公。
“陛下,您今日答应了容妃娘娘去她那里看梅花的。新开的一支白玉腊梅,暗香浮动月黄昏,甚是美丽。”
各宫主子常常讨好他左右亲随,以求多多被提起,获得临幸机会,帝王尽知猫腻,所以并不奇怪,往往也就顺水推舟。只是今晚他却起了点别样的心思,寻思片刻,忽道:“听说贤妃的八宝龙骨汤炖得越来越香浓了。去尝尝。”
“陛下,花开一日,明儿可能就败了啊。”
皇帝哈哈一笑:“那汤不喝,明儿可就凉了。摆驾景福宫。”
养心殿暖阁里,一个面庞英武的男人忽然坐起,面上微微发白,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忙为他拉好被子:“陛下今天受到了惊吓,可千万保重龙体。”一边说,一边递上太医今天刚熬的安神定心汤。
皇帝一气将汤药饮了,又把佛手串珠转了几圈,才问道:“外面,六公主没有死?”难道是她的怨气不消,所以回来报复?虽说是朕做的不大地道,但朕也打算追赠封号,给你风光大葬,还预备晋升你生母。这也弥补的够了。你还回来做什么?皇帝把药碗递过去,手腕微不可查的颤抖。
太监忙回道:“怕是太医误诊了。老奴听说过,痛得太厉害,人会直接闭过气去。但及时治疗,却是能缓过来的。”
“此话当真?”
太监急忙道:“奴是听战场上下来的老军说的,又累又重伤的人,容易死过去,那其实是晕迷极深,测不到鼻息,还是有复苏希望的。”
皇帝沉默着,深深呼吸几回,总算镇定了下来。“好,去看看。”太监扶他起来,为他更衣,发觉皇帝的身体在轻微发颤。“广济寺圣僧赠的法器还在吗?”
在在。太监答应着,拿出一个小巧白玉貔貅。上面刻有奇怪的符号和花纹。皇帝将它贴身收了,这才松了口气,稳稳得迈着步子往外走。
而于此同时,翠微宫的赵容妃也被惊醒,娇媚的面容,在硕大夜明珠下更加美艳。她惊愕的坐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刘六?她从上林苑被抬回来,不是都软成肉饼了吗?连陛下钦点的张太医都说没救了,戌时就确诊没心跳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条件反射性的往旁边一摸,皇帝不在。顿时大皱起眉。皇帝难得没歇在她这里。难道这是孙昭仪那女人新的邀宠手段?念女心苦,甚至产生了错觉,趁着皇帝还感念公主的时候,求得垂怜?赵容妃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当即倒竖了柳眉,叫丫鬟扶持自己更衣。看我去拆穿她!
结果人还没赶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全德妃。她也正扶着丫鬟,点着灯笼,紧着脚步过来。二妃相遇,分外眼红。明明赵容妃更加美艳,更加受宠,协理后宫的却是德妃。赵容妃掩口轻笑,“难道是姐姐往日克扣了六儿的份例,所以她又特地回来讨说法?”
德妃同样掩口轻笑:“她一心相当你的干女儿,我看是去了阴曹地府,也舍不下你这干娘。你说,你咋就没早点依了她呢?”
赵妃顿时语塞。她圣宠隆重,但迟迟没有身孕,奉承她的皇子皇女多得很,六公主最是锲而不舍。连说话,走路都要模仿,以示讨好。只是她向来看不入眼……输了口才不输阵势,赵妃冷哼一声,抢先入殿。刚走几步,却悄声吩咐宫女:“赶紧去,回宫把符文贴上。上次在广济寺求的,朱丹砂混合着菖蒲汁一起画的。驱蛇虫,辟邪魔的那种。把整个翠微宫门庭都贴了,窗子也贴了。”
德妃差点被撞到,看看赵妃那月光似的纱衣,流水似得裙摆,皱眉哼道:“哪里还用找鬼?眼前不就有一个?整天穿得跟吊孝似的,就真的有品位了?”
身边伺候的宫女看看主子身上明紫金线牡丹的上衣,朱红色墨芙蓉的曳地裙摆,尤其注意到她腰间,木质黄油色,一把蛇神桃木剑,谄媚道:“您有品位,您最有品位!”
全德妃骄傲的昂起脖子,大步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