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原本的打算,是私下找到张氏,用些手段,哪怕控制了她女儿,也要逼得她离京消声。却不料横生枝节,撞上了安荣公主和许廷颢。
安荣倒也罢了,毕竟是皇家人。这许廷颢……陈氏的感观就有些复杂。而他在一边跟安荣有说有笑,不知讲了个什么故事,闹得她笑倒在太后怀里。看样子竟是一点都未放在心上。似乎坏了侯府计划,或者出言相助,都是无足轻重之事。
不过既然被皇帝知道了,那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目的由息事宁人,变成了教帝王满意。陈氏带着满满的戏出现了。
赵雀眉抽抽搭搭的跟在她身边,面容有点仓皇,全不见往日得意风光。她心里想到太后那庄严无缺的面容,心中却有点疑惑:伺候这么久了,她也略微有点了解。太后的死要面子跟她的皇帝儿子如出一辙,程度更甚。怎么今日竟不开口呢?不开口也好。两个大角色同时发怒,她真的承受不来。
“娘,我真的要去跟那民妇磕头道歉吗?”赵雀眉心有不甘,
“我的儿,你的委屈我能不知道?想想韩信那□□之辱,再想想以后的风光?这点事,算得了什么!”陈氏心中计算的明白,女儿不过是“不谙人心”的小姑娘,无意被刁奴坑害,她摆出可怜悔过的模样,就可以赚取世人的同情。毕竟十四五女孩子,“过于清纯美好”可算不得过错。只可惜,还得坑掉自己那四个心腹。
陈氏是个豁得出去的狠人。说到做到。当天就带上赵雀眉上门拜访。可怜张氏母女新换了租屋,刚喘口气,眼见得一辆亮到刺瞎人眼的车轿停下,一个衣衫华贵,却无钗环的妇人拉着及笄年华的姑娘走了过来。
刚一照面,先滚下了两行粉泪:“老姐姐,我的老姐姐,今生,我们竟是有缘重新得见了。”赵雀眉的眼睛红肿如蜜桃,娇娇弱弱的在桌角跪下:“小女眉儿,给伯母请安。伯母身子可好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氏恨不得扑上去,撕破她们的脸,奈何只是推搡之下,将面带悲戚的陈氏揉成了一团面,兰姐儿放声大哭,母女一片凄然。又看赵雀眉如此容貌,想到这本该是自己的儿媳,又想到自己死去的儿郎,心里一酸,竟然也自哭了。
陈氏心中有了准数,果然,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老姐姐,我晓得你恨我。你要打,要骂,我躲都不躲。”她抹了泪,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想想当初,咱们也曾一起编过花球,踢毽子。那时有蜜蜂落在我鬓上,吓得直哭,别人都不敢靠近,还是你给我摘掉的。你自己却被蛰了一口。我一直都知道姐姐您是菩萨心肠。”
想到手帕往事,张氏更是恨怒交加,她捶床大怒,痛咳一阵:“你还有脸说?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儿子知道吗?”赵雀眉乖觉,赶紧起来递茶捶背,却被兰姐儿一把推开,那茶浇了一手,立即烫红了一片。她轻轻哎呦一声,含了更多的泪,却默默在一边站了。
“老姐姐,你骂我别的,我都认。说我害了你的哥儿,我是不认的。”陈氏捶胸,泣泪交加,一副恨不得把心掏给对方看的模样:“你看我风光,以为我有多如意?我在侯府里,可是一点主都做不了的啊。那赵天德,是个窝里横。为着大郎病弱的事,张嘴皮赖我,闭嘴皮赖我。好说歹说一顿打。他当初一场酒把眉儿许了人家,若不是吵嚷起来,我到今天也不知。后来承蒙皇恩,被天家看中,他才傻了。要去退亲。您的不幸,我是现在才知道啊。若是真给我透漏了一丝半点,我拼死了也得拦住她。”
侯夫人与她相公一样,甩的一手好锅。而且她还知道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苦逼,是消气的绝佳手段。
“你看,我把那些人给你带来了。”
她扭头示意,很快就有人捆着两男两女进来。张氏立即认了出来,那俩男的,就是到岭南退婚,后来纠集无赖打她儿子的。那俩女的,兰姐也认了出来,就是那天闹市上要抱走她的。
这几人都被帕子堵着嘴,下半截都血模糊了。张氏一看就眸光大炽,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碎他们。
陈氏擦了把泪,清了清眼角,恰到好处的开口:“是陛下知道了那不成器的做下的好事,责他失信于人,纵奴行凶,要给个交代,宫门里头挨了二三十廷杖,俸禄也革了,如今吓得没魂似的,在家里缩着,我这才有机会过问。一经手,就立即来还你个公道。”
又伸手去拉赵雀眉:“哪个要你站起来的?还不赶紧给伯母跪下!”
张氏面色几经变幻,一口嚷着要报复,但当仇人真的跪在面前哀哀哭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僵立半晌,还是冲着赵雀眉的脊背狠狠的拍了几巴掌,赵雀眉长这么大都没被真打过,匍匐在地上,又委屈又尴尬,泪落尘埃,恨不得晕过去。从此以后,她还怎么在上京贵女圈做人啊。
“这都是命啊!”张氏拿起屋后的扫帚,发疯一般冲着那两个小厮一顿抽:“叫你们草菅人命,叫你们欺瞒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