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六三)
箭阵的攻势停下来了。
白玉堂回头瞪着他身后大开的石门,门外一片骤然开阔的银亮月空,正是通向外头的出口无疑。月光照映在它门前人无瑕般的脸上,他身上未被污灰沾染处的衣衫,随之闪映起细铄银白的流光。
可彼时此位无论走到哪儿彷佛皆可以自体发光的人,面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好,一点儿都没瞅见出口开启时应现的轻松。可见我与展昭这一脚踩中的非是陷阱而乃开门机关的这事,在他眼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拿来庆幸的事情。
展昭当时看起来也不无惊讶,抱着我站直起身子,脚步却不敢再随意移动,显然是顾忌方才白玉堂在这第一道门前移开脚的后果。
于是他举一反三,向门对面的好友问道:「……我此时若是移动开了脚,玉堂,你后方那道方开启通向外头的门,是否要会阖起了?」
他好友白玉堂沉着脸未说话。
展昭已了然,想了一想,又问:「玉堂,你方才于这道门的后侧,是否有另找到可开启你如今身后那道通向外头之门的机关?」
白玉堂紧抿着唇,脸色难看。
而我瞅着他那般的脸色,忽然便想起之前曾在师父留下的图书中,见有一册上,介绍过一种称为【子母门】的机关门,乃是一种充满浓浓恶趣味的设计,通常置两门为一套,一子一母,子门在前,母门在后,由子门扼着母门,母门挟着子门。便是说于母门内有开启子门的真正开关,子门内则有开启母门内的开关,需以相当于一人以上的重量负压,才能各将二门开启。反之,一旦作为开门机关的开关上的重量离开,所相应对的门便会随即关闭。
这种机关门的破解方法并不难,难的是在人性的挣扎上。
因为在无任何预备装备或帮助品的情况下,想成功闯过这两道一套的门,至少便需两人以上各自端踞在分别相应着能开启两扇门的二处机关上,相互配合,才能同时将子母两门一并启开,使其余人能顺利通过脱出。其中关键者,通常在留于子门内侧、挟控着开启母门机关的那一个人。因为此人若一将己身重量离去机关上,则后头第二道母门、也便是出口门便会关起,届时将再无人可离开。是故此人可谓乃掌握了能否使其余众人成功通过此套机关门的最终控制权——包含在母门前控制着第一道子门开启机关的那一个人的命运,也同样被其掌握在手中。
因为不管是开启子门或母门的机关,一旦将其上的重量移开,所对应之门藉石材本身的重量之力,闭阖之势皆将又迅又猛,不逾眨眼;而通常两门间隔皆会被设置离有一段距,则在第一道子门前控制出口门机关的那个人,若是在中途心生耸意欲顾自离开,在他甫将重量自机关上移开之时,出口侧的母门便会在瞬间阖上,纵此人的身手再如何迅捷,大抵都难在这短瞬间横过二道门的间距,赶在出口母门阖起前通过。
是故,打从开始,这个立于子门前开启母门机关的人,注定是个得背负起玛莉亚慈善事业的人。
此人若心甘情愿舍己渡人,自愿挟控好母门机关,使出口门能保持开启至最后,则其余同行之人,包括在母门前挟制子门开关的第二人,皆能顺利离去,只需独留他一人守于机关门内即可。
此人若行不了这种菩萨道,心生不愤,不甘为大众牺牲,毅然决然半途而废离开岗位争一齐逃生,则第二道出口母门将会在他离开机关的瞬间闭合,届时不独止他,剩下所有尚未及通过母门的同伴,注定共同闯关失败。
更考验人心者,乃位在出口门前挟控子门开关的第二人,若心精智敏,先一步察觉位于子门前负责维持出口门开启的第一人半途蠢蠢欲动的心思,为图阻止入去修罗道,松开子门开关欲使子门阖上,则不管子门前的同伴究竟来不来得及在门阖上前冲过门卡,便是来不及仍被困在第一道门前,这子门前的人,大抵也不会再愿为门对面一群不顾自己生死的人压踩着能开启母门的机关。届时待他将机关一放,所有人照样得一起坐困愁城。
不同的只是彼时大伙被困在的是门的两侧,一边在第一道门前,而另一方则被夹在第一道与第二道门间,毋需在正热腾腾体悟出对方的自私之时,一面还需得继续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生厌。
当然,也是有绝情点的机关设置者,设计让母门若关上一次便再不能开启,完全不给人若想浪子回头的机会——是故以概率来说,通常会想设置出此等考验人心的子母门机关的人,猜测其心理上大抵多少都该有些扭曲或变态,七成八该有反社会倾向的因子!
此类人会想给人家留一条迷途知返机会的根本就稀少!
依稀记得当时看到此等记载的教科书上的最末,有一段评语结论,便是写道:「门关后复能启者,十中无有一、二。身无长物复图速过,惟舍身取义送佛者尔。」
问题在于,世上能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精神,得以此来自甘送佛者有多少呢?
子门内侧须压一人以上的重量方能开启母门……也没限定要活人不是?
是故后来瞅明白这种类似机关后又成功闯过的人,只要是复数个体的群体的,通常大多都得先来一场大逃杀般的干架——生存威胁近在眼前,人性啊交情什么的皆为浮云。自相残杀弱者掰掰,用失败人的尸首或除了行动力者的身体献祭,踩过同伴的鲜血来开门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