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歌这一觉睡的尤其深,睡梦中似乎看见了很多东西,如同走马观灯,一些是儿时的记忆,一些是来到这里之后的回忆。她看见过扶苏沉默着看她,她想抱住他的脸,告诉他自己没事情,然而手却穿过了他的面颊。
他看见过一个陌生的少年,还有一个很小的女孩,不是她的记忆,却似乎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的熟悉。那个少年十分漂亮,另外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眉眼也尤其的精致,可见以后长大会是如何动人的风姿。
少年十四五岁,声音还有些稚嫩:“真讨厌,你再缠着我,我就不要你了。”
女孩只是一味的伸出手:“阿兄,阿兄……”
少年看着又摔在地上的女孩,一脸烦躁的把她抱起来,叹气:“我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女人照顾你?她当过我一天的母亲么?现在才想起我这个儿子?”
女孩不知有没有听懂,抬手捧住了他的脸,软软的嘴唇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阿兄不哭……宛儿揉揉。”
少年一愣,立刻把女孩提了出来,再擦了擦自己脸:“脏死了。别碰我!”
女孩后退一步,似乎被少年吓住,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少年沉默一会,还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她也没当过你几天的母亲。这和你没关系。”
女孩还小,不能听得懂少年的自言自语,但是少年揉头发的动作她觉得很开心,想着他应该没有生气了,软软的身子便抱住他,再往他脸颊亲了一口:“阿兄,阿兄不气。”
少年再是嫌弃的把她拉开,擦了擦一脸的口水,目光再落上去的,看见少女眨着眼看着自己,眼神天真无辜,他沉默了一会,再问:“你恨匈奴么,还是恨赵国?”
女孩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恨,但是赵国这两个字,不知触动了她什么记忆,断断续续道:“赵国,坏,母亲,不喜欢。”
少年闻言大怒:“都是亡了罗卡,为什么她这么恨赵国?就是因为匈奴和罗卡风俗相类吗?”
女孩自然听不懂这话,只是站了站这么久,她觉得有些累了,抬起手:“累,哥哥抱。”
少年没有动,可是女孩不死心,依旧伸长手臂,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少年终于探了一口气,伸手抱住她。
眼前的画面一黑,宛歌也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唇上还抵着一个冰冷的东西,她被吓的一个激灵,立刻睁开眼。
抱着她的是扶苏,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碗药,勺子抵着她的唇,看着她醒来,他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拂过她的鬓发:“总算是醒了,感觉怎样了?”
先前的记忆明明还是在匈奴,如今这一转却是回去了,外头的浓重的夜色,她有些发愣,看着眼前还散着热气的药有些没明白过来:“……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扶苏扶着她的肩,让她坐的正了一些,给她喂药:“是慈姑带我们找到你的。所幸匈奴那里也有一些罗卡的人。”
宛歌看着眼前漆黑的药,沉默着喝完,因为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但是身体却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声音听着有些低:“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扶苏愣了愣,之后才明白过来,把药碗放在一边,很快就有人过来收拾好,低头退了出去。他再抱了抱她,唇抵了抵她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声音里带了几分叹息:“这和你无关,反倒是我,没仔细检查过你院子的人。”
宛歌这毒发作的严重,但去了之后恢复的也快,她才刚刚睡醒,却还依然觉得有些困意,她偏头看了看外头林立的士兵,再打个哈欠:“我睡了多久,已经开战了?”
扶苏拂过她额上发,别在一边:“差不多一日,云先生说你这几日会有些嗜睡。”再看了看账外,他微微颦眉,“劫草药的匈奴人和上将军僵持不下,匈奴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大约也快了。”
其实宛歌起先还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上将军对开战一事多有阻挠。但是,后来在一想,也明白了上将军在想什么。在历史上那份遗诏,也曾说“无寸土之功”、其实比起矿藏,扶苏想打这一仗的原因,还有军功的缘由在里头。
然而战什么时候都可以打,以现在秦的国力,打这么一个小规模的战役绰绰有余。上将军阻止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想扶苏获得军功。
不过如今他暂且回不来了,等到到达的时候,木已成舟,只能说匈奴偷袭,扶苏和晏益被动抵抗了。
外头一片肃杀之色,夜色如浓的化不开的墨,夜色已深。宛歌虽然才醒来不久,但是这样坐了一会,她却还是越来越困,眼皮又开始打架。
看她又准备睡下了,扶苏轻轻放下她,走在桌案前,重新翻开起公文,宛歌那时候困的很,也没多想,只是看着扶苏离开,眼前帘子也被放下,黑暗笼罩下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只是困意一阵阵袭来,她难以打起精神,不过反正已经回来了,明日再问不迟。就这柔软的船榻,重新再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