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用狐疑又纳闷的眼光看向白眉毛老头,你又搞什么鬼,不认识骗我说欣赏至极。
“不认识归不认识,欣赏是另一回事。”杨清风答曰,“陆小公子侠肝义胆天下无双,我自是喜爱的。”
“前辈过誉了。”陆追嘴上谦虚,继续盯着他那半边眉毛看,这晌总算是想起来,到底是哪里眼熟。
于是他又试探:“前辈可认得……法慈大师?”
杨清风一拍大腿,伸手一指自己的半边眉毛。
陆追眼神无辜。
杨清风怒道:“那秃驴,自己秃,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秃。”
陆追皮笑肉不笑,不知自己该不该将那半边眉毛拿出来——但似乎这阵即便还回去,也并无大用,还容易被打。
“不过也是那秃驴算出来,说陆小公子或许会有麻烦。”杨清风道,“我才会前去日月山庄。”
“麻烦?”陆追一愣,“法慈大师并未同我提过这茬。”
“现在我提了,也是一样。”杨清风道,“不过那一卦虽不甚吉利,却终天无绝人之路,也是能逢凶化吉的,陆小公子不必忧心。”
……
叶瑾很想踩他一脚,知道不吉利,就背地里说,当着事主的面说你这卦象凶险,若是在街头摆摊算命,三天就能被打成狗。
陆无名问:“如何个不吉利法?”
杨清风道:“这倒是没说,只让我尽快前来相助,说或许还能收个徒弟。”
陆追道:“徒弟,是我吗?”
“陆小公子说笑了,有威名赫赫的陆大侠在,哪里能轮得到我这老头给你教功夫。”杨清风一拍肚子,笑道,“这里头不是武林秘籍,而是兵法战术,除非陆小公子想要入朝为将,率军平乱。”
“行了行了,这一身伤病还未好,平什么乱。”叶瑾揪住他的眉毛,“前辈若实在想打仗,朝中正愁无将。”
杨清风连连摆手:“我已半截身子入黄土,跑马都比不过叶谷主,哪里还能打仗,也就嘴上说说,过个干瘾,过个干瘾。”
“前辈可不老。”陆追道,“红光满面的,看架势一顿能吃半头牛。”
杨清风闻言大笑,单手揽过他的肩膀,又扯了一口鸡腿,却险些拽掉摇摇欲坠半颗牙。
……
山风呼啸。
对方人太多,绝非动手的好时候。季灏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焰逐渐平复下去,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也随着他杀戮欲|望的消退,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怀中鼓囊囊的,是蝠一直带在身边的人偶,钉着陆追的生辰八字,脸上两处漆黑的洞孔,正在等着一双新的眼睛。
隔着夜晚泛白的雾气,季灏远远看着火光下的陆追,看着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手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草娃娃捏得粉碎。
在蝠留下那些稀少而又转瞬即逝的回忆中,他看到了幼年的陆追,看到了他在慌不择路躲避食金兽时,曾滚入过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
机关轰鸣,山崩地裂,猛然开启的石门,像是要将整座冥月墓都疯狂撕成两半。
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一刻,季灏并不能看清那处大殿在何处,也不知后来陆追是如何逃离,可蝠的记忆告诉他,手中这个娃娃需要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曾在无意中打开过冥月墓——那处金碧辉煌的大殿,正是无数人都为之疯狂的,通往陆家先祖长眠处的大门。
而陆追并不需要活下去,他只需要被制成傀儡,哪怕缺了眼睛,少了胳膊,甚至变成枯骨,也无所谓。
天边弯月惨淡,叶瑾替陆追拉好车帘,好将他与这死气沉沉的夜晚隔绝开来。
四野寂静如斯,后半夜时,连虫豸都隐入了洞穴。
陆追难得一觉安睡到了天明。
浣花城城如其名,是个诗情画意的好所在。日月山庄在此地有设有武馆分舵,管事的见到叶瑾上门,赶忙派人收拾好客房,又抽调了一群仆役与丫鬟过来,生怕会怠慢了。
杨清风愁苦道:“陆小公子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老盯着我这秃眉毛作甚。”
陆追淡定坐直:“是吗?”我没有。
“你说那秃驴,气不气人。”杨清风捋了捋自己剩下的半边长眉,“也亏他这回跑得快。”
陆追安慰:“说不定还能长出来呢。”
“罢了,不提这个。”杨清风关切,“今日还冷吗?”
陆追指了指自己一头汗:“谷主若再不准我进去,便该中暑了。”
“再多晒会儿。”杨清风用衣袖替他扇风,“陆小公子啊。”
“前辈叫我明玉吧。”陆追道,“不用这么客气的。”
“好好,不客气。”杨清风又道,“小明玉啊。”
陆追道:“嗯?”
杨清风嘿嘿道:“帮我个忙吧?”
陆追江湖经验丰富,拒绝来得十分干脆利落:“看前辈这架势,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