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入宅的高阳今日一早又匆匆离去,去的却并非是北城渡口。
北城的事情早已安排妥帖,没有高阳也不算什么,大多让闲赋在家的苏昭过去照看一下。
杨存倒是守时,将近午时,便着人驾着马车到苏宅接人来了。
苏拂昨日既然答应了他,今日自然不再推拒,应杨存之邀上了马车。
马车在街道上摇摇晃晃,街上的喧闹透过车窗时不时被风掀开的空隙传入人耳中,将马车之中稍显尴尬的气氛赶跑。
苏拂今日出来没带红缨,带着的是玉容。
玉容怯生生的坐在苏拂身旁,被杨存频繁看向苏拂的视线给吓住,敛眸低下头去。
倒是苏拂,对柳存看来的视线毫无所觉,像是在入神的想些什么一般,须臾,她回过神,忽而开口,“今日杨兄要带我去哪游览?”
等她问道,杨存似感怀一般,低低吟出两句,“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这两句是前唐人所做,说的是夜色下的秦淮河,灯火辉映,美轮美奂。
听杨存所念这两句,她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接了后半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杨存一时兴起吟了这两句诗,却不料被她接了后半句,方才的美景已渐转萧索,想来如今天下纷争不断,片刻的和乐不知能维持到几时。
马车内气氛转静,杨存此刻竟不能再说出其他话。
还是苏拂回了神,语气与往常无二,像是毫不被那诗句所惑,很为冷静,“既然秦淮河上夜色绝美,杨兄为何又要此时请我过来?”
杨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怕你觉得我唐突。”
杨存说完这句,苏拂稍有不解,“为何唐突?”
他干咳一声,遂即解释道,“淮河一水分两岸,一面夫子庙,一面则为教坊名妓集聚之地,晚上灯火辉煌,歌声燕燕,未免有些不庄重,若请苏兄过去,甚为唐突。”
若是寻常郎君也便罢了,对于苏拂这般女儿身份,若是带着她在这秦淮河上,定然要惹人羞怒了。
夫子庙同教坊隔淮河相望,风流才子大抵也是这么来的。
她却同杨存想的全然不同,她对教坊名妓虽然没多大兴趣,但对夜色下的秦淮河,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这江宁城,原名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晋代王谢两家豪门世族的宅邸就在此城的乌衣巷,而同乌衣巷齐名的,又是秦淮河上的朱雀桥。
乌衣巷位于秦淮河南岸的夫子庙之南,朱雀桥立在秦淮河上,是从江宁府内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朱雀桥上装饰着两只铜雀的重楼便是谢氏所建。
可如今的王谢两家,却已渐渐没落,曾经乌衣巷的门庭若市,冠盖云集都已不复存在。
古人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说的便是这江宁城。
如此乌衣、秦淮、朱雀,她自要一睹其当日的风采,也念起往日的辉煌同沧桑。
“这是江宁城一大景,岂有不去,不看之意?”等她回神,她便如此对杨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