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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徐清钰房里的, 是程斐那个爱哭鬼。
徐清钰对他, 连防范心思都难升起。
他抱胸后退, 问,“你这是干什么?又是被谁欺负了不成?”
程斐本来拉着脸, 抿着嘴,要哭不哭又倔强的不肯落泪。此时听到徐清钰这关心一问,他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刷得流了下来。
他吸吸鼻子,走到桌边椅子上坐下。
他两手搁在腹部, 互相捏着手指,带着哭音开口,“他们都欺负我,他们趁着我太-祖爷爷闭关,要把我从内门除名。”
徐清钰, ……
不用向我告状,我真不关心你。
徐清钰走到一旁放下竹椅,把初元抱出来坐下。
他从桌上茶壶倒杯茶,端起小茶杯放到鼻尖嗅嗅, 低阶茶,水不够清润,不能委屈师父。
于是, 他顺手将茶杯递给程斐。
程斐接过,感动地两眼泪汪汪的,“谢谢。”
他抿了一口放到桌上, 道,“我没想到,我落魄后还愿对我好的,竟然是你这个抢我剑胚的死对头。”
“那本来就是我的剑胚。”徐清钰纠正一句。
“是是是,是你的剑胚。”程斐抹抹眼泪,依旧感动的望着徐清钰,“你端方君子人美心善,初元仙人的剑胚,你确实配得上。”
“我不争了。”程斐说到此处,忍不住悲从心来,又低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要不是他争这把剑,他太-祖也不会被逼得去闭关,他也不会被他太-祖峰头那些弟子给逼得内门除名。
都怪他天真妄想。
程斐经历了这些“人心险恶”,方才明白,没了他太-祖,他什么都不是。
徐清钰,……
就算你继续争,也争不过吧。
徐清钰觉得,程斐的心智,还比不上宫里七岁的小太监,至少宫里的太监,再小也是个小机灵,可是程斐和越衡一样,有时候傻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两人就算都是从小受宠长大不必看人脸色的孩子,越衡也比程斐可爱得多,至少越衡不会仗势欺人。
程斐呜呜低声哭着,哭着哭着又问,“你怎么不安慰我了?”
我本来就没安慰你,徐清钰心累。
徐清钰伸手去拿菜单,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扭头,低声问初元,“师父,你想吃什么?”
“呜呜呜,我太-祖峰头的闲庭太可恨,竟然让我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在外门待十年,十年后再通过外门弟子大比进入内门。这不就是将我从峰头除名了吗?你们这些拜师的,都只呆三年就能回去,我身为我太-祖,宗门太宗的唯一后代,竟然要自己考进内门。他们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程斐擦干眼泪,坚强地开口,“一旦我从内门除名了,以前那些跟着我的,还有我那些对头,还不人人都踩我一脚?我还能活着见我太-祖吗?”
悲从中来,程斐继续呜呜地哭。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人缘不好,徐清钰心内嗤笑。
他凑向初元,视线落到初元点的单上,并将菜名记住。
初元下好单,指令让那化神厨修做,并备注有练气小辈。
她放下菜单,瞧了程斐一眼,偷偷对徐清钰开口,“程斐性子被宠得有些左,他太-祖狠下心要掰正一番,干脆让他从没背景的小弟子做起,也体会一番底层修士的苦,不要再那般骄纵不懂事。”
当然,这和初元也有关系,若不是她提出,通远师兄未必能狠下心。
徐清钰点头,“这个做法挺好。”
根歪了,不狠下心掰正,以后只会越来越歪。
程斐哭了片刻,察觉到徐清钰竟然和他师姐在旁嘀嘀咕咕,愈发悲从心起。
他就知道,死对头没那么好心。
这次他没继续哭,都没人安慰,哭有什么用?
他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哭声。
他很想有骨气地扭头就走,可是也只有死对头不笑话他,还安慰他,他又舍不得走。
他在椅子上动了动,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玩手指。
徐清钰这才扭头开口,“那你考上内门,让他们看看,没有你太-祖,你还是你。莫非,没了你太-祖,你就什么都不是?”
“当然不是。我,我就是伤心,我太-祖一闭关,他们就变脸。”程斐低着头,满心沮丧。
“你说谁?”徐清钰问。
程斐不答,闭紧嘴,紧抿着。
“如果你说的掌教或者你峰头那些掌事的,我敢保证,没有你太-祖示意,他们绝不敢这般对你,毕竟你太-祖只是闭关,不是陨落。”
“我太-祖才不会陨落。”程斐猛地抬头,怒瞪徐清钰。
徐清钰视而不见,继续开口,“如果是指因为你身份而聚在你身边的那群人?恭喜你,能够早些瞧清这些人本性,早日脱离苦海。狐朋狗友,不要也罢,朋友,还是要交值得交的。”
程斐重新低下头,问,“你是说,我峰头那些师兄让我呆外门,是我太-祖的意思。”
“嗯。”徐清钰肯定。
“可是为什么啊,我太-祖不疼我了吗?”程斐想不明白。
他就是个娇养着长大的天真孩子,身边都是一群因他身份而追捧着他的年轻人。
在他意识里,他享受这些特权,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太-祖是太宗。
他不会去想自己这些行为对不对,也不会去考虑别人的立场,他像个孩子一样,只有自个儿的渴望。
他本性不坏,但难免染上一两分钟纨绔气,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缺乏同理心。
现在他还小,这两分纨绔气还不能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等他修为再高深一些,就会成为宗门割不了又危害大的毒瘤,就像他最讨厌的那类人一样。
“恰恰相反,你太-祖最疼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太-祖在为你未来考虑。”
徐清钰的话语太过笃定以及稳重,让人不自觉听从。
程斐顺着徐清钰的话想上一想,“啊”的一声,兴奋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太-祖这是在考验我。这是历练,白龙鱼服。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宗主之子伪装身份藏在外门弟子里,从而得到广大外门弟子的爱戴,这为他日后成为宗主打下坚定的群众基础。而且,他还在外门获得了诚挚的友情,拥有几个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好哥们。”
“我明白太-祖的苦心了,没想到太-祖对我期望那么大,竟然想让我争取下一任宗主之位。”程斐握拳,“我不会让太-祖失望的。我这就回去,听从师兄的安排。”
徐清钰,……
好远大的愿望,好冤的期望。
程斐扭头望向徐清钰,两眼泪汪汪的。
他感动地开口,“谢谢你雅钰,你不计前嫌地安慰我,还给我指明了太-祖这举动的深意,真是太善良了。以后你就是我好兄弟了,等我当上宗主,我再来谢你今日点拨之恩。”
谢谢,我并不想当你好兄弟,徐清钰心想,至于点拨之恩,他估计是等不到程斐还了。
不过程斐不哭,不在旁边制造噪音,这事就算圆满完成。
程斐起身走到他们桌子对面,好奇地问,“这间厢房,我记得是独剑一脉的专属房间,可是独剑一脉现在只剩下掌教和他弟子。你不是掌教弟子也能用这包厢,你和掌教那脉关系竟这般好?难怪,剑胚掌教会给你。”
“我再次强调一次,剑胚是初元仙人给我的,不是掌教给我的。”
“不可能,初元仙人没弟子。”
“爱信不信。”
“好吧,我信你。”程斐失落了片刻,又好奇地问,“那初元仙人为什么将剑胚留给你?”
徐清钰没答,反问一句,“你知道,小猫怎么死的吗?”
“这没头没尾,我怎么知道怎么死的。”程斐莫名其妙,又没说哪只小猫,又没说小猫什么情况,天机道的修士都算不出来吧。
“好奇心太旺盛,害死的。”徐清钰答道。
程斐,……
“别以为我傻,我知道你在威胁我。”程斐将茶杯递给徐清钰,道,“再给我倒一杯。”
“你该走了。”徐清钰懒得理他。
“我不。”经过刚才那一遭,程斐对徐清钰心生亲近,他视线落到旁边的初元身上,从怀里掏出干果,“师姐,吃吗?”
初元没接,而是视线落到门外。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的,极有节奏感。
徐清钰打开阵法,大门自动开启,露出门口穿蓝白宗服的玄坤宗修士。
“闲庭师兄。”程斐抬头,一双通红的眸子和闲庭对上,他嘴一撇,又想哭。不过想起他太-祖对他的期望,又坚强的将哭声吞下。
闲庭松了口气,还愿叫他师兄,说明程斐已经消气。
刚才程斐还没将他话听完,就气愤得大喊大骂,更是撕碎给他护身的传送符消失,这让他担心不已。
玄坤镇最近混入邪修,时有小弟子失踪,他担心程斐也被掳走。幸好玄坤镇多的是宗门中人,有人通知他程斐出现在云中酒楼,他便急急赶了过来。
“程师弟。”松口气后,便是生气,程斐这实在是太任性。
不过想起之后程斐将去外门,闲庭又叹口气,气又消了。程师弟从小受宠着长大,忽然要去外门受苦,难怪接受不了。
他疲惫地开口,“程师弟,听话,别让太宗担心。”
“知道了。”程斐现在很有斗志,一想起太-祖对他含有这么高的期盼,他就精神昂扬。
闲庭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他还没给程斐讲理,程斐这是自己想通了?
程斐的脑子他还是有数的,能够想通,和他旁边的那名弟子脱不开关系。
他视线落到徐清钰身上,认出徐清钰后,面上笑容带出两分真诚,“原来雅钰师弟也在。我是程远峰闲庭,今日之事我欠师弟一个人情,师弟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说着,他将自己的联系玉玦递给徐清钰。
徐清钰接了,道,“我也没做什么,师兄无需挂怀。”
闲庭笑容愈发深邃。
若说之前还是因为他的身份,现在倒真起了结交之心。
不过眼下不是什么拉近距离的好时机,程斐的事他担心迟则生变,只得无奈告辞。
徐清钰自然不会挽留,这些人都是打扰他和师父单独相处的破坏者。
程斐和闲庭走后,徐清钰心情美妙了不少。
他扭头,欢喜的问,“师父,你要不要喝茶?”
初元点头。
徐清钰从储物戒里掏出茶具,开始泡茶。
用来泡茶的茶具是一套法器,水壶加热、一道水引流、茶渣处理一条龙,十分方便。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泡茶一切都恰恰好。
茶烟袅袅中,徐清钰将清绝梦递给初元,期待地问,“师父,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