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出,两人俱是沉默。周子安方才还嬉皮笑脸,此刻也变了脸色,端坐下来替自个儿斟了一杯茶,想送进嘴里怎么都送不进,捏在手里,手在发抖,水洒了一桌子。
“雪峰的尸首都找到了,独独雪竹……怎么都找不到,只在悬崖边捡到她的衣裳,只能替她立个衣冠冢。左相,这个仇……”
手掌扶额,两行清泪落下,在桌面上“啪嗒”一声响,声音低得叫人看不出痕迹。
当年他们一同入奇袭军时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一转眼,当年的少年们都长大了,一个成了当朝左相,一个还是当初的浪荡公子哥儿,而雪峰、雪竹、雪雨、雪鹰四兄妹都成了左相的贴身侍卫。
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多少困难都熬过来了。来建州之前,几个人还戏谑说,这么多年还真没一同出游过,这一趟来建州定要玩个尽兴,谁能想到这长平小镇竟是生离死别之地。
四雪折半,雪雨雪鹰重伤。一想到这,周子安便痛不欲生。
“人抓住了么?”宋正轻声问,周子安抹了把泪,冷笑道:“一个个都是死士,抓住的瞬间就服毒自尽了,好不容易保下了一个,已经秘密送进京里。左相放心,有雪鹰在,定然能撬开他的嘴巴!京里现下情况不明,只能委屈左相暂时在这住下……”
“你自个儿也当心些。”宋正道。
“我怕什么!”周子安笑,“我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浪荡子,他们不会对我下手……更何况,我打着微服私访的钦差名号,走哪儿都有人跟着,目标这么大,他们也不敢随意下手。”
宋正低低“嗯”了一声,想来他的死讯也该传遍整个京城。自然是亲者痛仇者快,那些人这会不知道要怎样庆祝。
“旁人倒不打紧,父亲年事已高,还是别让他为我担心才好。”宋正嘱咐道。
周子安忙回:“已经让雪鹰带消息回去,老将军应当知道了。”
“那就好。”宋正点点头。嘴角轻弯,偏了头看窗外,玉琳琅去而复返,又在石桌旁坐下,手里掐着件衣裳,瞧着像是玉小满的。拿起衣裳对着阳光照,眼睛眯起来仔细看了一会,敲了下玉小满的头问他:“又跟谁鬼混去了,衣服又给磨破了!再磨破不给你缝,看你穿什么!”
玉小满吐吐舌头,道:“洪图带我去折梅花呢!姐姐不是喜欢梅花么,我折一些回来给姐姐看,赏心悦目!”
“我瞧你就是想吃梅花糕了!”玉琳琅有敲了下玉小满的脑袋,玉小满揉着头抱怨:“姐姐,再敲我就要变傻了!”
“原本就傻!赶紧去练字去!今儿不写满一百个大字,就不给你饭吃!”玉琳琅撇撇嘴,玉小满苦着脸哀怨地望了他一眼,三步一回头地挪进了屋子,将笔墨纸砚都摆出来,就在石桌旁练起字来。
玉琳琅手里活儿却不停,在阳光下穿针引线,时而歪了头看玉小满,嘴边总是挂着浅笑。
宋正就这么笔直地站在窗边,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不愿挪动,周子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时两人俱是静默,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是难得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