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指门外,毫不客气地请他离开。没想到等了半晌,坐在桌边的人仍旧岿然不动,只顾把玩着手上的茶盏。
玉琳琅满腔的怒火就这么□□晾着,越发不得宣泄,正要扬了嗓子张妈妈,宋正凉凉问道:“若我说,我不走了呢?”
哟呵!还赖上了!
玉琳琅打心底里啐了一口:“从前你救过我,如今我救了你,一命偿一命,也算两清了!”就当是她还了当年的债,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还记得他倒在院子里时还说过一句话,“别报官”,若是身家清白,为何不让报官?
昏黄灯光下认真打量他,是,他确实有一张好看的脸,可想想他落难时的装束,再普通不过的衣裳,再常见不过的样式,说起来,还比旁人落魄许多。张妈妈替他收拾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宋妈妈当年离开安平带着他上京,不过两个月,便传来了死讯,他也跟着丢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抓去做了山贼土匪——瞧他掐她脖子那狠厉的样子,还有这周身的寒气和与身俱来的傲气,怕还是个土匪他头子!
她暗自思忖着,却不说出口,省得徒惹他恼怒,只肃着脸道:“先前你晕倒在我家院子里,我们本着好心将你救了,眼下你也醒了,天大地大自有你的去处,还请你体谅我们一家老小诸多不便,早日离开……”
“当年宋正离开时,玉老爷可应承了,若哪日宋正愿回来,他定视如亲子。”宋正微微笑着,五个手指放在桌上敲,每咔嗒一声,玉琳琅的眼皮子便跟着跳动一下,等他五指放平在桌上,他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问她:“玉老爷仙逝,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也不算数了么?”
“你……”玉琳琅一口凉气哽在喉咙间,面色变了几番,怨她,都怨她,平白去后山惹了一只野猪,落下这天大的人情。爹又是个重情义重恩情的人,定是因为这个,才应下了这句话!
罢罢罢!好好好!
“玉家人一口唾沫一颗钉,说一不二!既是我爹应承,你要留便留!只是现在还是三更天,你能不能从我的屋子里出去?”玉琳琅将一口气吞下,指着门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门!在!那!出!去!”
宋正握紧了玉佩,淡然自若地走到门口,玉琳琅还在捶胸顿足,他又折返回来,若无其事道:“你的丫鬟在外间休息,不方便。”说着话,自顾自地打开窗户,轻轻一纵身,便从那窗户跳了出去。
刚落了地,便听屋子里传来重重捶桌的声音,他回了头看,屋里的烛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窗户上印出屋里人的影子,四处踱着步子,手还停留在脑袋上,像是在挠头的样子。瘦弱的玉琳琅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熠熠生光,生气的身后还分外灵动。
他看着剪影,想象她碎碎念的样子,待回过神来,嘴角已经弯成了半月。他自个儿都怔住了,慢慢敛了神色,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玉佩,顺着上头的“正”字,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心里忽又觉沉重。
“宋正……”好久远的名字,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又熟悉又陌生。
夜雨倒也停了,屋檐上的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响着。天边现出一丝光亮,隐约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重又一重,一只停了,又有另外一只跟着打鸣,他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隔壁的洪大叔清了喉咙,拔了声量道:“洪图他娘,你快来看,咱们家母鸡今天下了两个蛋!”
这一切,又陌生又熟悉。
一道身影飞快的扑过来,到了他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管,他弯下腰去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也喜欢这里?那就住一段时间。”
噙了笑看这屋子:好像有点意思。
拔腿想往柴房走,正对面走来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见了他先是惊讶,而后却蹙着眉思索,想了片刻,才开口道:“葫芦哥,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