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傅新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双目圆睁,透出惊恐。
入目所见是秋地白的印花纱缎,透着淡粉,是傅新桐少女时期最喜欢的一种颜色样式,自从嫁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色调的东西了。
缓缓坐了起来,傅新桐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她小时候睡的如意千工拔步床,这张床是她九岁那年,父亲让城内最著名的工匠替她打造出来的,用的是整块的檀木,价值千金。
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哪里?”
既是自言自语,傅新桐就没打算得到回应,可忽然:
‘是你的房间啊。’
一道轻吟的声音在傅新桐的耳旁想起,傅新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透过粉色的纱缎床帐往屋里看去,熟悉的一切让她眼睛忍不住发热,可入目之处,根本没有其他人在,那那个声音从何而来?
傅新桐在床帐之中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是一双白嫩细致的小手,比印象中要小了两圈还不止,小手之中,攥着一枝槐花,细长的枝桠上,几簇白嫩的米粒花瓣似乎微微一动,可床帐里根本就没有风……
思及此,傅新桐吓得赶忙将手里的槐花枝抛到了一边,居然又听见了一声比先前细微的声音:‘哎哟,摔着我了。’
分明就是那枝被傅新桐扔掉的槐花花……
傅新桐还未从自己死而复生的冲击中清醒过来,饶是她经历过生死,也不免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吓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床边放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上面绣着傅新桐小时候最喜欢的雀鸟,这种鞋,傅新桐十三岁以后,就不再穿了。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让傅新桐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了,水下那恐怖的死状到现在还让她历历在目,可现在她分明又活了。
傅新桐赤脚走下床,走到了屏风外西窗前的一座梳妆台前站定,还未瞧镜中人,便已被房间中的熟悉摆设吸引了目光,这里的陈设与布置,不是她出阁前的房间,又会是哪里呢。
贵妃软榻,木镶白玉的圆桌,案上的一尊自鸣钟,窗台前放着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房间东边是她的小书房,用的全都是她喜欢的五彩琉璃珠子串成的珠帘,珠帘后,空荡荡的书架前,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黄花梨书案,这相同款式的书案有两张,一张摆在傅新桐的小书房里,另一张,摆在哥哥傅星落的阁楼书房里。
失魂落魄的转过了脸庞,对着镜中婷婷而立的身影看去,披散的黑发将一张莹润白皙的脸衬托的越发小巧,两只黑亮的眼睛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傅新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个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吧,她这是……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是梦还是现实?
傅新桐在镜子前面的梳妆台上翻看了一番,确实看到了不少她小时候用的东西,沿着梳妆台往外走,厅里的桌椅看着比从前高了,贵妃榻上铺的软垫是傅新桐最喜欢的秋海棠,掀开琉璃珠帘,小书房的全貌也展露出来,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尽管她有个学问很好的父亲,可她就是不喜欢,所以小书房里的书架上空空荡荡的,桌面也干净的很,因为她也不喜欢写字。
放下珠帘,傅新桐来到窗台前的那株玉兰花旁,芬芳将她的意识再次引领回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兰花瓣,枝叶忽然动了动:
‘别碰我,我还小。’
傅新桐吓得赶忙又缩回了手,忍不住将手指送到唇边轻咬,这个习惯是她从小养到大的,直到嫁人前都没有改掉,后来要为了韩家在外奔走,那时才渐渐的在人前改掉了这个坏毛病,但偶尔紧张的时候,依旧会犯病就是了。
如果说刚才床上那株槐花是幻觉,那现在这株玉兰又算什么呢?
正要凑过去研究一番的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傅新桐认识她,是她少时的贴身丫鬟画屏,傅新桐出生之后,她就被派来陪伴伺候,傅新桐一直把她当做姐妹一般,可是这丫头心野,不甘在傅家为奴,十七岁那年就豁出去,跟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员外郎,做的是正妻,员外郎没有妾侍,听说是个好人,而那之后,傅新桐与她见过一面,确实面色红润,穿金戴银,过的很是不错,听人说,那员外郎简直把画屏当孙女儿似的宠着,爱着,一点不让她受委屈。
从前的傅新桐年纪小,对画屏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觉得她不自爱,小小年纪居然愿意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可是随着自己年纪的增大,傅新桐独自面对了生活上的困苦抉择之后,才渐渐的明白了当初画屏做那决定的心情,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的,唯有自己手里攥住不掉的东西才是真真切切的,金钱,权利,名声,这些哪里比的上实实在在的幸福呢,只可惜,这世上能想透这一切的聪明人并不多。
画屏手里端着水盆进来,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见床上没人,小声‘咦’了一下,傅新桐没有喊她,直到画屏眼角瞧见了站在窗台前的傅新桐,两人对视片刻之后,画屏才将手里的水盆放下,两只手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紧张的跑过来对傅新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