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见那窗棂的女子身形不见了,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她猛然回身,却见那女子正落落大方地立在墙垣下方,端着温婉的笑容看着她,不是古灵儿又是谁。
“娘亲,珑儿……珑儿什么也没看到!”
灵珑说完,恨不能咬掉自个儿的舌头,她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珑儿,下来,娘亲带你拜见师父!”
古灵儿不见恼怒,柔软的声音里竟然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快步转身便朝着院内走去。
灵珑跃下墙头,胡乱整理着衣衫,却有些磨磨蹭蹭地迈不开腿。她又做了回偷听贼,只是这次不比上次,她心里到底有些惭愧。
古灵儿见灵珑没有跟来,却并不催促,只抬眼看着天上的星子,默默等待,身影纤弱而沉静。
灵珑深深地吸了口气,扯出个自认为得体的笑意,随着古灵儿进了戒心院。
戒心院非常宽敞,院落正中摆着一副巨型的石子棋局,接着便是些许药草及灵珑隐藏其下的那棵白果树,余下的,竟是再没旁物。
灵珑四处打量,不知不觉间便随着古灵儿进了主屋,果然见礼梵大师手持佛珠坐在榻上。而他左手边的方桌上,正煮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铜漆茶壶,热气翻腾之际,隐隐泛着茶香。
灵珑皱着小鼻子嗅了嗅,不是惯常喝的茶叶,竟是一壶药茶。待仔细分辨,枸杞,五味子,龙胆草,虎杖,绿茶,竟是一副滋阴养气血的配方。
灵珑眨眨眼,忍不住将视线移向了古灵儿,这茶汤分明是为女人调配的,显见自家娘亲与礼梵主持之间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
“小施主可是喜欢这茶?”
灵珑一颤,连忙收敛了心神,她自觉不着痕迹,却色色落入了礼梵主持的眼底,少不得收了旁的心思,尴尬地屈膝道,“灵珑给主持请安!”
礼梵主持捋着胡须笑笑,不无慈爱道,“小施主有礼了。老衲还要感谢施主,解救老衲于棋海之中呢。”
灵珑愕然片刻,未曾想过德高望重的寺庙主持还会玩笑,便忍不住挠了挠头道,“方丈惯爱说笑,这棋海又不是苦海,苦海尚有上岸的一日,何况是棋海!”
礼梵主持执起茶壶倒了几杯茶,随口接道,“苦海棋海皆是海,只要有海便有岸。只是这岸,有远有近,有易有难,若只是为了上岸,自然会劳心费神不得善终,可若从未想过靠岸,这漂泊无根的船儿,怕早晚会被那浪头狠狠地拍下。小施主以为,这岸,是该上还是不该上呢?”
灵珑瞬间沉默,隐约觉得礼梵大师的话语颇有几分深意,竟不能完全猜透。她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斜倚在榻边的古灵儿,似乎从进屋开始,娘亲便未发一语,只是雍容大雅地看着她,慈眉善目。
灵珑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出口,略微思索片刻,便朝着礼梵大师开口问道,“大师,既如此,缘何一定要上岸呢?那船儿若驶得平稳,想来那浪头也不是如此能耐,能将海上的船儿都拍翻了去?”
礼梵大师捋着胡须笑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如洪钟般敲入灵珑的心间,“海也,岸也,彼便是此,此也是彼,奈何世人总是看不分明。”
灵珑不懂禅意,自然无法参透礼梵大师的话,却仍旧有种心境开阔的感觉。她想着方才偷听猜忌的行为,顿觉无地自容,索性抚了抚衣袖,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尊师大礼,“灵珑顽劣,望师父见谅。”
古灵儿见灵珑这般郑重,缓步走近灵珑身侧,同样行了个尊师大礼道,“师父,这是小女灵珑。”
灵珑弄不懂古灵儿为何反复介绍,却见礼梵大师递了两杯药茶过来,“天凉了,这茶便是要常喝才好。”
“是”。
古灵儿颔首,恭敬地接了茶杯,捧回榻上慢慢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