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唐娉婷和耿芝都无法忘记那是多么混乱的一天,就好像她们之前的人生里和之后的未来里,所有的混乱和失控都浓缩在了这一日里一样,让人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措手不及,就连当年姚婉兮踏上天梯的时候,都没有当时的陈薇造成的如此浩大而摄人的声势。
千万道阴冷的黑雨从天空中直直落下,将原本光洁无瑕的白玉染的斑驳,后天修成的半妖刚刚踏上第一步,便有无数烈焰从四星城山门疾射而下,正冲着陈薇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袭去,却半分也伤不到她。
唐娉婷牙疼一样咝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阿芝,打人不打脸哪。”
耿芝手下动作分毫不停,又是一道五雷咒直接轰了下去:“嗯,可是她不是人。”
尤炳此时正好来到昆仑山脚下,看见陈薇的第一反应就是持剑刺去,却被她轻描淡写地用一根手指就拨开了剑锋,笑道:
“青龙星君?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未落,尤炳就感觉到一股浓郁到让人反胃的香气袭来,粉红的烟雾铺天盖地扬起,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这个诡异的阵法里,与此同时,这道烟雾并没有因捕获了一个人而变淡半分,反而变得愈发浓郁,携着阵阵不祥的红光,便和着万鬼怨雨一同逆流而上,在陈薇的引领之下瞬息间便来到了唐娉婷面前,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便向她袭去!
“后退!”耿芝伸手拉了唐娉婷一把,自己仗剑迎上,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只见那道粉色的烟雾径直穿过了耿芝的剑阵,就像是专门认准了唐娉婷一样,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扑去。
唐娉婷眼见着这道烟雾根本就没什么实质的杀伤力,你看尤炳活在首当其中被吞没的位置不都还活得好好的么,便反手抽出辟邪剑,和着耿芝的一式“叩金门”,将几乎都要跟着扑到四星城门口的陈薇逼退了数步,堪堪在白玉阶上收住脚。
陈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仰望着四星城的大门,突然就笑了,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就好像她在做一个美梦,并甘愿沉醉梦里,永不醒来那样,整个人都恍惚了:
“我做梦来过这里。”
耿芝冷笑道:“哦,关我们何事——”
“——和姚文卿一起。”
她的这句话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似的,一时间唐娉婷脑子里飞速转过千万个念头,闪现过千万个或荒唐或实际的猜想,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上,她握着辟邪剑的手都有些发白了,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就好像刚刚的那些动摇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谁帮你上的昆仑?”
她脑子里的系统发出的尖叫声和警报声几乎要煮沸她的脑浆,彻骨的疼痛与折磨下,唐娉婷几乎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能站在这里,逼问着这个曾经贵为一国公主,眼下只是个半妖的女人:
“是不是姚婉兮帮的你?”
陈薇桀桀一笑,完全没有理会唐娉婷的意思,对着仗剑而立,明摆着不会让她踏入四星城一步的耿芝笑道:
“今日我终于得见朱雀星君耿兰卿,果然是跟传闻中一样,风采摄人,容色昳丽,不似凡尘中人啊。”
眼下卫景镇守玄武堂把持护山阵,尤炳和唐娉婷被困,能动的只有耿芝一个人了,她便微微动了动脚,刚走出半步去,就被唐娉婷死死拽住了手腕。白衣白发的女子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有着粼粼的水光,滑落下来,便成了两行血泪:
“阿芝,你不要过去——”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便终于在烟雾和黑雨的双重夹击下隐没在了那个古怪的阵法里。耿芝一剑挥出,却好似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没有。她端详着陈薇,突然就很轻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南归皇后。”
“你是不是真以为,天道护你,我便不敢杀你了?”
陈薇失笑:“是的,朱雀星君,你真的不敢。”
她说的其实没错。按理来讲,天道应该是不偏不倚,万分公正的,俗话说得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这个道理。
只可惜……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诞生的时候,就从头到尾全错了。
眼见得南明离火剑上开始汇聚起冲天的烈火,陈薇终于有些慌了,她的衣服全湿透了,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饰物和长发对着面无表情的耿芝嘶声喊道:
“你要杀我,我便让唐娉婷给你陪葬!听说你们是至交好友——”
耿芝打断了她的话。这对她来说是十分失礼且罕见的事情,然而她就是这么做了,并指画符,容貌端丽而冷如冰霜,就连她说出的话语,都带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气:
“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