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耿芝在身受天雷锻体的时候,曾迷迷糊糊听到些零碎的话语,怕是跟着姽婳剑法一起封存进混沌洞中的沈云裳残魂拼尽全力也想告诉她的事情,却尽数在那滔天的雷火中化成了锻体之痛的缝隙里一点零散的碎片,尘封在她浩渺的记忆里了。
在唐娉婷强行拉着她准备去闭关巩固修为的时候她才好容易反应过来一些,便反手扯住唐娉婷的袖子:
“娉婷,你要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爱你的。”
唐娉婷下意识就侧过身去,挡住卫景正在往这边瞥过来的眼神,轻声道:
“我知道,而且我永远相信你。”
语毕,她便对着卫景扬声问道:
“我和阿芝同去闭关,我为她护法巩固境界,师兄你看这样成不?”
卫景想了想,觉得以防万一还是巩固一下也好,便点头允道:
“去吧。”
尤炳觉得自己真心就是劳苦命,真的。
在耿芝成功煅出凤凰骨、修成朱雀真身后,便留在白虎堂开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闭关。虽说已经涅槃成功,今后都再也不会受心魔困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现在的境界就已经稳固,毕竟短短一次闭关就让她从神剑合一、约等于灵修们的金丹期飞跃到九转归一分神期,就算她再怎么天赋异禀,卫景对她也是颇不放心的。
卫景要守护封山大阵,这些年里是不能下昆仑了,于是这个本来应该由耿芝和唐娉婷去做的、调查南归国近况顺便剿灭妖修的活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收拾包袱下山的时候随手从旁边折了枝桃花。人间尚是初春之时,春寒料峭,这一方被四星城庇护多年的土地却早早就进入了春天,眼看桃花都吐蕊了,隐约间便有些娇红与嫩绿的影子,他便顿时又把那些不开心的情绪都收起来了,只觉十分欢喜,便抿着嘴笑了起来。
尤炳天生就是这么副心宽的老好人样儿,总是常年奔波在给激战派的耿芝身后收拾残局,隐约间甚至有了些玄武星君那样沉稳而持重的风范,然而他和卫景却又截然不同,他的温柔与耐心来自幼时的经历和多年来的习惯,是渗进骨子里的劳心劳力的命,与卫景那种洞彻生死、尽义务而为的冰冷的温和不一样,几乎是耿芝刚刚拔出剑来,他就在千里之外准备好收拾残局了。
长久以来的劳心劳力让他就连笑起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刻都松不开。然而这并未有损于他的容貌,反而让这个过分清隽的少年早早就有了少年老成的气息,有种莫名的可靠感。
“是看着就让人能信任的人啊。”唐娉婷这么说过他。
他想起这句评价便又高兴了起来,步履都轻松了几分,一路往山下行去。元宵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之前那些热闹的花灯,那些玉壶光转鱼龙舞便永远只存在于耿芝和唐娉婷的转述里,他常年运气不好,便都要和这么热闹的景象错过。
结果就在他坐到馄钝摊前,刚刚要了碗热汤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他便心下一惊,想着自己明明用了让人能忽略自己的法术了,怎么还是有人能看见他?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让他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也从未能忘记过的人。
虽然他此时,连这人的真名都未能知晓。
这人身上只穿了件看不出料子的黑袍,密密的暗纹绣在衣角,一看就是不知出自何方名家手笔,从剪裁到做工无一不用心,处处熨帖,整洁的很,而这种人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结果他倒也真这么揣着手,逍遥自在地溜达到了尤炳的桌子前,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和尤炳面前那张空着的椅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笑道:
“兄台,容我搭个座儿如何?”
尤炳不太爱跟人交际,这点毛病几乎全昆仑的星君们身上都有,除了唐娉婷,然而各自的理由却截然不同,卫景是天生性子冷,不爱管闲事,耿芝是怕沾染尘缘,反正她在意的人也就唐娉婷一个,他则是生性内向,能不跟人交际,就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这家店的馄饨是真的好吃。皮薄馅多,用料相当足,瘦肉和新鲜的青菜被细细剁碎和成肉馅,鲜美的汁水全都被敛在劲道的面皮里,一口下去,那种香浓的味道简直让人能记一辈子。
可能是出于幼时的经历影响,尤炳他对衣裳和住处之类的身外之物都没什么太大的执念,就独独在某一件事上执着的很:
吃。
让他因为不想跟外人交流这么个简单的原因就离开这家他惦记了好久的馄饨店,他是打心眼里一万个不愿意的,便点了点头,同时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后厨,就好像打算在那腾起的白烟和水汽里生生盯出一碗馄饨来似的。
结果那人可不是什么安静性子。他慢条斯理把扇子合上,笑道:
“相遇就是缘分啊。”
“我叫严不悔,敢问兄台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