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国。
这是一间已经废弃了好久的屋子,四壁漏风,冷的让人从骨子里开始打颤。明明外面的月光空明又皎洁,屋内却仍是一片昏暗,从破了好几个洞的屋顶漏下丝丝月光,载着满满的千亿浮尘。
屋内摆着一把太师椅,椅子是上好的花梨木,带着微微的酸苦气息,上面坐着个容貌娇艳的姑娘,粉颊带红,明眸皓齿,只不过她的眼神是空茫的,无焦点的,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件物事的影子——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影。
次日,耿芝和唐娉婷起床梳洗的时候,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那两个黑眼圈就笑了起来,昨晚那语焉不详的试探与保证似乎也被这两人心有灵犀地压了下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才怪!也就耿芝自己能睡得着吧!
唐娉婷边腹诽着边漱了口,将青盐抹在牙上,含糊不清地问道:“阿芝咱们早晨吃什么呀?”
耿芝正在努力将长发高高挽起,可是那根朱红的发钗仿佛在和她作对似的,一直在她的指间滑来滑去:“唔,没想好,你看着来?”
这根发钗是朱雀命与白虎命相交之时,陡然出现在她身上的,而唐娉婷的目光在看到它的时候明显滞了一下,很明显就是她的东西,可是耿芝去问的时候唐娉婷就又开始装傻了,说什么都不承认这是自己的:
“你看这颜色,像是我的东西吗?很明显就是朱雀的物事!”
……她说得好有道理哦。
而这根朱钗也的确跟耿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就是那种无法具体说出口,然而可以切实感觉得到这东西是自己的、而且与自己休戚相关,无奈之下,耿芝只好收起了心里的那一丝别扭,将这根朱钗收下来了。
唐娉婷实在看不过去了,将发钗从耿芝手里接过,利落地将那一头缎子也似的墨色长发高高束起:“阿芝你好像有心事?”
耿芝一头扎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云泽国民风开明而淳朴,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七岁不同席”啦,“不得见外男”啦之类的造作风俗,议婚时男女双方也可以相见,男方设宴于画舫、园圃等地,双亲相见,若男方中意,便以金钗插于女子冠髻中,谓之“插钗”。
散黛恨犹轻,钗插嫌未正。
然而她又突然不想告诉唐娉婷这个插钗的风俗了,就将错就错,当做是她送给自己的好了。一念至此,耿芝的心里又无端快活了起来,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眷侣,即将结发执手,共度百年似的。
唐娉婷眼看着耿芝什么都不说,也不好追问,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让小二把早饭送进屋里可好?”
耿芝拒绝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闷声闷气地答道:“好的呀,眼下正是吃粽子的时候,让他拿几个上来。娉婷你吃甜吃咸啊?”
唐娉婷觉得自己遇到了史上最大难题。要是形象一点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僵化成了一片灰白色,空中还应该有闪电划过,直击她天灵盖的那种。
这是继婆媳关系、猫和狗哪个更可爱、豆腐脑吃甜吃咸的世纪争端问题之后的第四大难题:
粽子吃甜吃咸?
唐娉婷从上辈子到现在都是咸口的,蛋黄鲜肉粽,冬菇虾米粽,牛肉粽,并且还信誓旦旦地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向邪恶的甜党低下头——
“这个好吃!”耿芝的眼睛在看到那一盘八宝粽的时候就亮了起来,将盘中最中间的那一碟捆着红线的粽子拿到了唐娉婷面前:“你尝尝。”
唐娉婷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蜜豆红枣粽,深深觉得人生道路十分曲折,追妻前路甚是坎坷。
数年后,她与耿芝并肩仗剑行走九州,誓斩十大妖魔匡扶正义的时候,遇到过传说中状如牛,音如狗,最是擅长挑拨人心的穷奇。穷奇用特别有蛊惑力的言语挑拨着唐娉婷和耿芝,问她们是不是为对方做过让步,委屈不委屈,怨怼不怨怼的时候,唐娉婷特别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道:
“好的嘛,吃甜就吃甜。”
理应在此时爆发的怨恨与诛心之语全都没有出现,也就是说,那些纷争与熙熙攘攘从来与她无关,也不会被放在她心上,从头到尾,唐娉婷的眼里只有耿芝一个人。
用过早饭后两人紧赶慢赶来到了梨香橼的所在处,结果却发现大门紧闭,完全没有之前耿二妞印象里的半分热闹样子。
耿芝随手拦住个路人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梨香橼是在这里的么?我等慕名前来,却发现冷冷清清的,感觉名不副实啊?”
本来就有些慌张,步履匆匆的女子被耿芝这么一问,瞬间双颊惨白了,尖叫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放开!”
女子留着长长的指甲,双臂乱挥之下在耿芝的手上划了重重的一道,几乎是瞬间就红起来了。唐娉婷心头瞬时就有无名火起,上前一步凭着身高优势将她们拉开,手下暗暗使力掐住了女子的手腕,让她瞬间半分动弹不得,冷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