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手掌长,手柄和螺旋叶的连接处有一个小灯泡,发出黄色的光。此刻天色昏暗,这抹亮光像夜间的萤火虫,格外绚烂。
钟屏拿着竹蜻蜓,看向陆适。陆适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指着竹蜻蜓的螺旋叶说:“这是弦角。”
钟屏一怔。
陆适手指在上面划了两下,“这是桨毂旋转面,”划一个弧度,“这就是桨距角,”食指做一个进入的动作,“相对气流从这个方向来。”
两人靠得极近,陆适低着头,低沉的音色自上而下传至她耳中,像夜色一样暗而蛊惑。
“……空气分成上下两股,这边有个弧度,上表面的流线受到挤压,流管变细,流速加快,压力减小,下表面受到阻碍,流管变粗,流速减慢,压力增大。上下形成一个压力差,这就是向上的总空气动力。”
亮闪闪的竹蜻蜓竖在两人中间,陆适的手指在光影中轻轻滑动,钟屏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跟着它走。
她悄悄看他一眼。
“……所以拉力公式很容易理解,一个是拉力系数,一个旋翼半径,一个旋翼的旋转角速度,一个桨尖速度,最后一个桨盘面积——”陆适看着她,问,“拉力公式是什么?”
“……”钟屏想了想,说,“t等于二分之一乘以肉乘以括号欧米伽……”记忆有点混乱,她不太确定。
陆适听她背得一本正经,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忽的,钟屏垂着的右手被人握住,托起,手掌朝上摊开,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微有些粗粝的手指在上面书写:
t=ct1/2p(Ωr)(πr)
从左至右,沿着手掌线,指尖轻轻地描绘着。
钟屏记得掌心这两条线的名字,左起智慧线,右起感情线。她把智慧线叫做理智线,她认为智慧和理智共存,两者不可独一存在。
此刻,竹蜻蜓的亮光之下,她看着那指尖从“理智”来到“感情”,不经意间,柔软的电流从中流淌。
陆适低着头,写完,眼皮轻抬,看向面前的人。
她头发还湿着,露出一只小耳朵,脸颊皮肤泛着刚沐浴后的红润光泽,朦胧的黄色光影下,她不再像训练和救援时那样刚毅强势,此刻的她,看起来又轻又软。
一时间,空气浮躁,静谧蔓延。
陆适还托着她的手。
夏夜的暖风轻轻拂过,钟屏动了动,下一秒,手立刻被人攥紧了,也就一下,很快又松开。
钟屏抬头,跟陆适对视。
陆适极其自然地说:“你上午嘀嘀咕咕背得不就是这个,现在记住了?”
钟屏反问:“你都背出来了?”
“用得着背?”
“你在炫耀?”
“暴发户才喜欢炫耀自己有钱,缺什么炫什么,不过——”陆适低着头,微微贴近一分,低声说,“在你面前炫耀一下,感觉不错。”
钟屏立在原地,心脏鼓动了一下,片刻,她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看了眼手上拿着的竹蜻蜓,递给陆适。
陆适推回去:“送你。”
钟屏也没拒绝,问:“它一直亮着吗?”
陆适一手搭在螺旋叶中间,一手扶着手柄,在钟屏手中轻轻转动一下,说:“开关就这个。”
“……你还会这个。”
陆适瞥她:“现学的。”
钟屏自己试了试,转一下亮,再转一下灭,最后转开,亮光绽放。她朝前面摇了两下竹蜻蜓,“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夜色中,孩子们欢呼雀跃,数个五颜六色的竹蜻蜓被放飞到空中,夏夜里浮躁的空气若有似无地继续徘徊着。
回到自己的公寓,钟屏头发已干,放下一堆东西,她进厨房简单弄了点吃的,吃完进卫生间洗漱,换上睡衣,回卧室整理衣服。
旅行包里的东西堆得杂七杂八,她叼着苹果,把上衣挂好,裤子搁到裤架上,内裤卷起来,一顿收拾完,她拍拍手,拿下苹果咬一大口,背着身往床上一跃,弹一下,再挪动着屁股坐到床头。
钟屏拿起书本,一边吃苹果,一边复习,翻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床头柜。
黄色塑料制品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过了会,她拿起来,盯了片刻,转动手柄,里头的小灯泡一亮。
钟屏握着圆珠笔,在本子上默写公式:
t=ct1/2p(Ωr)(πr)
写完最后一笔,笔尖停留在右括号的终点,她眼角看向发着光的竹蜻蜓,半晌,才收起笔,纸上留下一个浓浓的点。
第二天上班,钟屏调整好假期结束的心态,打起精神,一头钻进工作中。
上午接待了三位做亲子鉴定的客人,其中一对客人带着小孩来,钟屏将上周出来的鉴定结果交给对方,男方一看完,面色霎时爆红,把报告用力砸地上,推开小孩一声不响地就往外走。
小孩摔地上,懵懵懂懂,不明就里,踢着腿大嚎大叫:“爸爸打我,爸爸打我……”以为爸爸还会来哄他。
男人却头也不回,女人抱着孩子哭哭啼啼。
又是一出闹剧……
中午食堂吃饭,孙佳栩免不了又提及这个,感叹世间伦理:“你说说,身为女人,我们应该更多的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吧,可是这里看到最多的,偏偏就是女人出|轨,让男人喜当爹,作为女性同胞,我真没法为她们想借口。”
钟屏大口吃着饭,说:“日子都是自己选的,不要想这些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