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娘的事,高才人并不知晓。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她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她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皇帝对她起了疑心,已是彻底的厌弃了她。
她被迫搬出原来的宫殿,搬到一处破败偏僻的屋子里住着。
每日的饮食也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莫说什么补汤点心,能有口热饭吃就要谢天谢地了。
单是身体上的苛待也就罢了,更多的折磨,是来自她内心无休无止的恐慌与惊惧。
这些天来,御史台的御史们就像是约好了似得,一齐上奏折弹劾她的母家,辅国公府。
什么私自圈地,强占民女,违用禁品,受贿行贿等等等等······
基本上大大小小的罪名全都齐活了,物证人证齐全,真是板上钉钉,无从抵赖。
辅国公府自知大祸临头,拼了命的往宫里递消息,想让高才人再努把力,去求求皇帝,垂死挣扎一下。
可是他们递消息的中间人却是又凑巧的被人抓了个正着,押到了皇帝面前。
这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原本皇帝还对高家的种种不轨行迹有些半信半疑,只当是众人瞧见高昭仪失宠,所以来落井下石。
可眼下铁证如山,真是由不得他不信。
若你们果真是清白无辜,又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要让高才人来求情?
难道朕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昏君,是个不辩是非曲直的糊涂人?
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只有朕能做这个主!
以为旁人能救的了你们?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私相传递?
当真是活腻味了!
于是辅国公府也就真正的倒大霉了。
被罢官夺爵,家产全部被抄,男子被流放边塞充军,女子被没入官坊为妓。
这个数月前还风光无限的京都新贵,就这么土崩瓦解,家破人亡了。
高婉珠也没能逃过一劫。
高姨娘被卖后,文安候像丢了块烫手火炭一样,连夜就把她给送回高家去了。
她上次中的刀伤还没完全恢复,仍旧十分的虚弱。
可是来抄家的官兵并没有人给她一丝的怜悯,她和她的家族姊妹一起,被狼狈不堪的用绳子捆在了一起,押在院子里,挨个在身契上按手印。
高婉珠看着那身契,整个人都苍白的没有了颜色。
只要再那上面按了手印,自己从此就是一个低贱如泥的官妓了,还是终身不得赎身的那种,一辈子都完了!
如果说自己以前还能做做嫁给裴然的美梦,那从此以后,她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愣着干什么,快按哪!小爷们可都忙着呢!别耽误工夫!”
监督她们按手印的一个小兵不耐烦的呵斥着她。
高婉珠缓缓的把手放在印泥上蘸了一下,又移到身契上面,手却是迟迟的按不下去,抖的不成样子。
那小兵眉头一竖,刚想大声喝骂,眼睛余光瞧见了从远处巡视到此的裴然,连忙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
“见过临安王殿下。”
临安王殿下······
来抄检高家的,竟然是他?!
高婉珠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汹涌难言。
六年前,是你从拐子手里救了我。
六年后,你是亲手送我下地狱,还是再一次的,赐给我希望与光明呢?
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倏地撕掉了手中的身契,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
“殿下!我是高婉珠,求求您,救救我吧!”
裴然朝她看了过来,眸色淡淡。
“本王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
“不,不,殿下,您好歹看在我不顾性命为您挡刀的份上,就可怜可怜我吧!”
高婉珠慌乱的都有些语无伦次。
“您就收我做个侍妾,不,不,奴婢,收我做个最低贱的奴婢就行,不要让我去那种腌臜地方,我求您了,求您了!”
裴然闻言,面容犹如月光般淡然寂静。
“本王并没有请你为我挡刀,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没入官坊是圣旨,你不遵守就是死罪,若是再敢这样胡言乱语,仔细丢了性命。”
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从容淡定的又继续踏上了他的巡视之路。
“殿下,殿下!”
高婉珠近似绝望到泣血的哭喊,却仍旧换不回裴然的一个回头。
一旁的小兵愈发的恼怒,直接踹了她一脚,骂道:“贱婢!还敢去惊扰殿下,真是不知死活!”
说着,上前攥着她的手指,胡乱的蘸了下印泥,一把按在了白纸黑字的身契上。
“不!”
高婉珠疯狂的挣扎着喊叫,却让她腹部的伤口猛的崩开,血流不住,巨大的疼痛感让她面目扭曲,趴在泥地上,意识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失。
她半睁着眼睛,看着远处裴然渐渐模糊的背影,万念俱灰,心如枯槁。
原来,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的做着一场美梦罢了······
如今,梦碎了,而我,从此也是生不如死了······
裴然,如果你当初没有从拐子手里救下我,那今天,我是不是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呢?
可惜,人这一辈子,没有如果啊······
高家倒了,高才人也彻底地垮了。
她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求神拜佛祈求了这么多天,却没想到,厄运还是降临了。
没了母族的依靠,就等于是釜底抽薪。
她就算是生出皇子,这辈子也是翻不了身了······
惊怒加上绝望,让她情绪极为不稳,竟是催动了胎气,要提前生产了。
皇帝虽然厌弃了她,可她肚子的龙胎到底是自己的老来子,待她生下孩子后,还是摆驾去了她那儿看望。
“孩子呢?是男是女?”
他看着瑟瑟发抖,神色怪异的宫人,蹙起眉头问道。
“是,是两位皇子,只不过,不过······”宫人吞吞吐吐,半天不敢往下说。
“把孩子给朕抱过来!”他起了疑心,喝道。
有宫人抱来了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襁褓,颤抖着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那襁褓之中的两张皱巴巴的小脸,眉头蹙的更深。
为什么两个孩子,却只用一个襁褓?
当然不会是高才人勤俭持家了······
他伸出手去,拨开了掩住那两个孩子身体的布料,乍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个孩子,竟然,竟然身体是长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高才人给他生了个怪物?!
他是真龙天子,如何能有个怪物后代?!
简直荒唐!
真是晦气!
“马上把这怪胎给朕溺毙了送出宫去!还有高才人,立刻赐死!此事,若有一人敢泄露出去,满门抄斩!”
皇帝大怒着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东宫。
内侍推开沉重的宫门,低着头,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正站在窗前,闲闲的拿着把金剪刀修剪着一盆绿罗藤的太子行了个礼,恭敬禀报。
“殿下,高才人同生下来的怪胎已经被皇上赐死,所有的事情,俱都万无一失。”
太子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接着修他的叶子。
“那个真正的孩子呢?”
“照着殿下的吩咐,已秘密的送出宫外,丢去乱葬岗喂狗了。”内侍答道。
太子“咔擦”剪下一簇翠绿的枝叶,慵懒的勾了勾唇。
“麒麟转世?王者之相?哈,真是个笑话!”
“殿下说的是。”
内侍附和着,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一事,临安王殿下前些日子上的请婚折子,皇上,已经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