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骤然看向容姝。
容姝小声说道:“母亲,就是那一次去镇国公府祭拜大伯母的时候。”
“你们两个……唉!”柳氏无奈的轻叹一声。
“二婶娘,我累了,先回院子。”谢桥带着明秀回重华楼。
玉倾阑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手里捻着墨石所制的棋子,独自一人对弈。
谢桥摒退明秀,在他的对面落座。
玉倾阑抬眼定定的看着谢桥。
谢桥看着他一双潋滟生波的美目中蕴含着复杂的神色,觉得好笑:“你盯着我看作甚?我脸上有东西?”
玉倾阑低头,目光落在棋局上,并未开口。
谢桥伸手搅乱棋局,沉声说道:“又不是你做的,何须对我愧疚?”
玉倾阑手指一顿,苦涩的说道:“你果然知道了。”
是啊!
都已经到这一步,她如何不知呢?
今日并未牵扯出荣亲王,是她顾及他,所以遮掩下的罢?
这样,反而更加让他无颜面见她。
玉倾阑脸上的轻嘲,令谢桥皱紧眉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的脸庞,纤细手指划过他的眉梢落在他紧皱的眉心上。“我不曾怪你,你又何必自责?”
她微凉手指轻点眉心,玉倾阑心神一震,这一刹那的触感,他会铭记一生。
谢桥抚平他的眉心,玉倾阑微微偏头,额头紧抵着她想要抽离的手指,仿佛这一松开,仿佛就此会失去她,即便做师兄妹也不能!
嘴角缓缓上扬,透着一抹讥诮,他又何时拥有过她?他早已是孤身一人,离开神农谷,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留下的只会是记忆中他们美好相处的时光!
“桥桥,对不起。”玉倾阑朝后一仰,离开额间那抹令他沉醉不舍的温度。
“师兄……”
“我早已知晓,只是无法开口告诉你。”玉倾阑眉眼间透着一抹苍凉、寂寥,他无法选择亲人,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想要给她更多,更好的弥补她。可到头来,他也欺骗她!
他怕她得知,他的父王也参与其中,令她失去外祖父,甚至母亲,会看见她憎恨的目光。
所以,一直等到事情真相揭露,他也没有告诉她一个字!
今日里来见她,已经做好准备。
可她太过平静,温和亲切的目光,令他难以自容。
心绪如浪潮一层一层的扑面而来,压得他难以喘息。
谢桥微蹙了眉头,声音清凉如水:“你在京中同我疏离,是因为与我走得太近,你父王对我不利?”
微风拂过,庭院中的紫藤花香渐盛,玉倾阑抿唇凝视着她,并未回答她的话。
忽而,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髻,摘下落在发间的一朵紫藤花。上面似乎沾染着她身上的香气,来回在指尖转动。
良久,玉倾阑薄唇轻启:“今后你要多保重!”
谢桥轻轻点头,的确要多保重。
事情一旦揭晓,暗潮汹涌,都已经摆到明面上来。
玉倾阑轻轻一笑,掀袍起身离开。
谢桥朝前走几步道:“师兄,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玉倾阑脚步微微一顿,拢在袖中的手根根收紧,不曾回头的离开。
他连回头的勇气都已经没有。
——
谢桥趴在桌子上,细想方才玉倾阑所说的几句话,觉得他透着怪异,似乎是在向她道别。
不知何时,身着墨色滚金边锦袍的秦蓦,悄无声息的坐在她的对面。
谢桥一手支着下颌,一手轻轻晃动手中的茶杯,目光悠扬的望着窗外的紫藤花,眼神渐渐恍惚。轻声问道:“师兄他要离开京城么?”
对面默然不语的秦蓦举起茶杯,剑眉微扬:“怎么,不舍?”
谢桥手微微一顿,垂头没有搭话,他这个意思便真的是要走了!目光落在袅袅烟雾的茶水上,闷声说道:“不舍。”抬眼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重复道:“很不舍。”
秦蓦目光移向她雪白的面庞上,收起唇边的一抹笑,沉静的看着她说道:“不舍便将他留下来。”
谢桥摇了摇头,玉倾阑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旁人都无法改变。
虽然,此事心结在于她。
她去挽留,他更加不会留下来。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肯听我的话。只是在我有所需要的时候,才会肯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他当初离开神农谷的时候,我挽留过他,甚至收拾好包袱打算与他一同离开。但是,他夜里一个人悄悄的走了。”谢桥眼角湿润,眨了眨眼,秦蓦的面容渐渐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哪里有他在京城这么好说话。”
秦蓦眸子里暗色涌动,语气薄凉的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不舍了?”
谢桥的手臂突然缠绕到他搁在桌子上的臂膀,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语气极为温软,揉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脆弱:“我的身边每有一个人出现,便有一个人离开。你说,到最后会不会留我一个孤家寡人?”
她穿越而来,便面临母亲的死。青姨将她送到神农谷,师傅将她收下不久,青姨便死了。师傅与世长辞,眼下师兄也与她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的身边,还有谁?
谢桥紧紧的抱着他的臂膀,汲取着温暖,丝丝温热顺着她的指尖脉络涌向她冰冷的心头。
还有他!
秦蓦将她的头托起来,抬高她的下巴,微微低头,两人四目相对,谢桥看着他冷峻严肃的面容,便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有我。”
谢桥还未开口,他倾身而来,毫无预兆的吻住她的嘴唇,诱导着她微微启唇,温柔的shǔn xī。极有耐心的周旋轻缠,仿佛要将她心底的不安给抚平。
有力的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谢桥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心口。他的手轻缓的抚着她的背,突然间间,她似乎听见撒在心底的种子,慢慢的发芽长成一株藤蔓,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缠绕住。
这一刻,她没有任何的挣扎,甘愿沉陷其中。
——
谢桥坐在铜镜前,手执着桃木梳,心不在焉的梳理着青丝。
昨日里,她靠在秦蓦的怀中,在他的轻抚下沉睡过去。
一觉,睡到今日艳阳高起。
“小姐,郡王守着您一夜未睡,今早天刚亮才走。”明秀挑出一支玉簪绾着她的发髻,看着谢桥拿起口脂轻轻涂抹着唇瓣,揶揄道:“小姐,您不是不喜涂抹口脂?”
“偶尔涂抹,换个心情。”谢桥揽镜自照,含笑的看着明秀道:“叶舟将功折罪,你可原谅他了?”
明秀脸色胀红,咬唇说道:“小姐,他是什么人,您还不知?以后紧要的事情莫要交给他去做,免得他又陷您危难之中。”
“那好,发配他去做赶车的。”谢桥认真的说道。
“小姐——”
“你可真难伺候,都依你,还要如何?”谢桥斜睨她一眼,突然询问道:“昨日里郡王来做什么?”
“郡王相与您商量,长公主眼见不行了,她若过世,三年内怕是不能成亲。想将婚期提前,看您同不同意。”明秀心里嘀咕着两人昨日里在一起大半日,都没有商量。长公主昨日里气得吐血,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谢桥想了想,点头道:“你去传话,由他做主。”
“诶!”明秀应声,突然想起什么,凑到谢桥的耳旁说道:“今日里皇上命人将京中三品大员以上,家中未嫁贵女的画像送到驿站,供大庆战王挑选。”
谢桥挑眉,叹声道:“明帝这是将京中大臣的掌上明珠当白菜任由南宫萧挑选,只怕会寒了众人的心。”
“可不是,各府夫人不敢明里说,暗地里可没少骂那位。”明秀说罢,便打算出去办事。
“等等,我去医馆看看。”谢桥心想,既然婚期提前,医馆里的事只怕也要提前开张。
还未出门,便见叶舟脸色难看的过来对她说道:“小姐,有人在小医馆闹事!指名要见您,林大夫只说您不在,对方便将医馆给砸了,抓住林大夫要我们请您过去。”
谢桥神色一冷,坐上马车去往小医馆。远远地便瞧见一袭紫色衣袍的南宫萧,手里把玩着一枚象牙绳链。
目光一顿,凝在他手中的象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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