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前几个月在川蜀逆贼上栽了大跟头,储君之位变得岌岌可危。如今太子陷入贪墨大案,本就罪无可恕,又气得父皇吐血昏迷,忤逆不孝,加上这两件大罪,本就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彻底成了易碎的玻璃,指不定哪天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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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萧嘉早朝时吓得昏厥过去,一直到黄昏都未醒。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在睡梦中也是紧张万分。这次事件到底给他带来多大的恐慌和不安,单瞧他睡梦中也额头、两鬓冷汗津津,便可窥探一二。
傅宝嫣坐在床沿,亲手在铜盆里拧干热帕子,小心翼翼给太子擦汗。
“太子妃娘娘,柳侧妃候在寝殿外,哭着要见太子。”有小宫女回道。
傅宝嫣听了,满心不悦,那个扫把星过来做什么?
强压下怒气,傅宝嫣小声斥道:“让她滚,再敢私自过来给太子添乱,本宫就要家法伺候了。”
小宫女听了,生怕太子妃的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地退下,轰走了柳珍珠。
柳珍珠刚走,床榻上的太子便睁开了眼。
“太子殿下,您可是醒了,再不醒,嫣儿都要哭死了。”傅宝嫣一头扑在太子胸膛上,哽咽极了,声线里满满的依恋,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视太子为天,是她的主,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一切。
傅宝嫣很聪明,知道太子受了重创,自信心极大地被打击,一个弄不好,心中的信念便垮了。
这男人呐,一旦心里崩了,整个人就废了。
可他是太子啊,是储君啊,只有他好好的,不放弃奋斗的希望,才能站起来,才能东山再起,也才能顺顺利利将她捧上皇后的宝座,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子孙后代有皇位可继承。
所以,她决不允许太子遭受重创,就失去信念。
她做不了别的,只能从微末做起,将她小女人的角色扮演好,告诉太子,他是她的希望,他是她的顶梁柱,她需要他。
哪怕为了保护她,太子也得重新立起来。
可人吧,上苍眷顾你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能得到回应。
而眼下,显然傅宝嫣不再是被眷顾的那个。
太子睁开眼后,听到傅宝嫣哽咽的声音,看到她急急扑过来的柔弱身影,清晰地感触到她身上的热度,他再没像刚娶她那会一样欢喜,反而胸口发闷。
倒不是太子对嫣儿的情意变了,而是自从失去了傅宝筝,他便得罪了傅国公府,得罪了傅宝筝的外祖父庄王爷,甚至连傅远山和庄王爷所有交好的重臣和门生也全都开罪了,一个个能行方便时绝不给他行方便,甚至还躲在暗处刁难他一二,遇上祸事,他们更要落井下石,狠踩一脚。
尤其最近发生的两件超级大案,令太子深刻领悟到,妻族的重要性,渐渐明了身为储君绝不是有情饮水饱,朝堂上有太多太多的波云诡谲要他去面对。
眼下陷入绝境,他忍不住想,若他的太子妃不是嫣儿,而是傅宝筝,会不会结局大不相同?
不说旁的,单就川蜀逆贼一事上,筝儿的爹爹傅远山就绝不会丝毫不帮他遮掩,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一句“不费吹灰之力”来羞辱他,来指责他,令父皇降罪与他,是不是?
甚至贪墨大案,筝儿的外祖父庄王爷也有法子通融一二,多给点缓冲时间,让他多筹集点银子尽快补齐亏空,多补齐一点,罪名就小点,而不是揭发的折子刚递上来,庄王爷就火急火燎站在最前端,扯着胡子叫嚣赶紧彻查。
还有很多很多旁的失误,若他们不去刻意针对,全都可以抹去,是不是?
才与筝儿分开一年半,他就已经落到了储君之位都要不保的地步。他醒悟太晚啊,太晚啊。
太子萧嘉痛苦地阖上双眼,眼睫毛都在颤抖,都在悔恨。他的双手再没像曾经般,热情、欢喜地紧紧抱住投入他怀中的傅宝嫣,他抱不动了,他的手已经累到瘫了。
再没力气从被窝里探出来,抱她。
傅宝嫣多敏感的人呐,哽咽地钻入男人怀中后,久久没等到男人的亲密拥抱,顿感不妙。不动声色地抬眼,见太子双眼闭合,眼睫毛在颤抖,聪明的嫣儿,自有聪明之处,她总能将男人的心思猜得很准,但这次她却猜错了。
她以为太子一心一意沉浸在打击里,害怕得颤抖,走不出来,所以压根没听到她方才柔柔的“以他为天”“以他为神明”的那番激励人心的话。
是以,傅宝嫣继续柔柔安慰道:
“夫君,你别担心,有那么多跟随你,支持你的朝臣在,父皇不会随随便便就做下什么决定的,储君之位可是大事,轻易动不得,顶多让夫君先休息一阵。日后,咱们韬光养晦,夫君寻着机会,再东山再起就是。”
对傅宝筝背后的势力认识不清的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这些话,什么“有那么多跟随你,支持你的朝臣在”,已经如刀子一般狠狠刺入了太子心脏,刀子来回转动,搅得血肉翻飞。
痛得太子差点一阵痉挛,心底悔恨越甚,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为了爱情放弃了所有?当初娶的怎么就不是自带一大批朝堂势力的傅宝筝?
无限悔恨后,太子虚弱无力道:“嫣儿,孤很累,想静一静。”
这便是赶人了。
傅宝嫣明显愣了一瞬,但她心里强大,仍然不肯承认她失宠了,还很快调整了过来。自己安慰自己,毕竟出了这等大事,男人心烦意乱,确实也需要静一静,好好思考未来的路。她应该给予理解,对此,她带着浅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温顺乖巧地行礼离去。
做出一副最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不过傅宝嫣嘴角的微笑,在跨出太子寝殿的那一刻,立马消散得无隐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