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珠丝毫不知房里的情形,她迈着小步,顶着水红色盖头,一步步走出长廊,候在院子里。
柳老太太长期使用的一个老嬷嬷告诉过她,她只是一个侧妃,按照规矩,太子殿下是不用特意过来迎亲的。
但是,兴许是太子殿下惦念傅宝嫣,所以今日太子来了。
来是来了,人却半日没见到身影,去哪了?
那个老嬷嬷合理推测,附在柳珍珠耳边道:“姑娘,太子殿下八成是去了傅宝嫣那。”
这话何其诛心?
今日是她柳珍珠大喜的日子,新郎来了她“娘家”迎亲,却第一时间不是来见她,而是去了别的女人那?
柳珍珠已经将国公爷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最底层,再不去想他,从今往后她决定好好笼络住太子,要住进太子心底。
是以,此刻听到太子殿下去了傅宝嫣那,柳珍珠脑海里猛地回忆起老太太六十大寿那日,傅宝嫣误以为她一心惦念太子殿下,而对她拳打脚踢的一幕幕。
够血腥,够残暴,够残忍。
那日,傅宝嫣打得她多狠啊?
娇嫩的脸蛋冰敷了半个时辰,还是肿的。
更重要的是,她在傅宝嫣的引导下,顶着浑身的青紫下到了废井底,结果在那里,她葬送了爱情,葬送了清白,从此失去了待在国公爷身边的可能性。
还为了那件事,让娘亲即将失去生命(此时的她,不知道娘亲已经断气)。
井底的鲜血四溅,每一滴都再次爆炸在柳珍珠脑海里,一遍遍炸开来,喷射在她脑里。
最终,柳珍珠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鲜血。
所有的痛苦,都是傅宝嫣带给她的!
这还不算,傅宝嫣还要抢了她的新郎,让她在吉时里,孤零零地顶着水红盖头,可怜兮兮地等在院子里。
“哎呀,吉时马上就要错过了,怎的太子殿下还不来?”几个喜娘交头接耳。
这话落在柳珍珠耳里,真真是够诛心了。
但是柳珍珠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被新婚丈夫冷落了,就咬牙切齿,就手指甲掐进肉里,一副气愤到不行的模样。
相反,柳珍珠始终很淡定。
毕竟,她的真心在国公爷那,如今努力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生下皇家血脉只是“事业”而已。
面对事业,付出所有的努力,就够了,不需要付出真心的。
所以,柳珍珠自始自终很淡定,就那样乖乖巧巧立在院子里,静静等着太子殿下的到来,静静等。
~
太子萧嘉依依不舍地离开傅宝嫣的院子,捂住胸口,感受着里头的那个荷包。
走了一路,就回忆了一路今日发生的种种。
真真是大悲大喜大痛。
知道嫣儿没打算与他一别两宽时,他是激动的。
与嫣儿跪在地上,拜天地,结为夫妇时,他是满腔喜悦,恨不得立马搂住她从此再不分离,就此将她接进东宫,给予她太子妃之位的。
可当他看到嫣儿大长裙上的那个长长的黑洞,看到嫣儿哭着逃跑,再看到嫣儿跌倒在地,一遍遍赶他走时,他的心都要碎了。
带着这样沉痛的心情,太子萧嘉一遍遍按着胸口的那个荷包,感知着荷包里属于嫣儿的青丝和大红长纱,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柳珍珠的客院。
远远看到客院外头的水红色丝绸,萧嘉就放缓了脚步,依着他此刻的心情,真真是不想纳妃。
可人家姑娘的身子已经给了他,不能不负责啊。
何况,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个侧妃都得接进东宫,好好安置。
萧嘉最后抚摸一遍胸口的那个荷包,双脚顿住,闭眼三个瞬息,又在心底轻轻叹了声:“嫣儿……”
才重新迈开步子走进客院,去迎接新娘子。
谁都没想到,就在太子走到院门口,突然一阵强风刮来……
“哎呀,水红盖头!”一个喜娘惊呼。
只见强劲的春风刮飞了柳珍珠头顶的水红盖头,水红盖头随风飘逝的那个瞬间,柳珍珠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下巴胆怯地一缩,脸蛋低垂了下去。
太子萧嘉静静立在那,本能地朝柳珍珠望去,于是看到了她所有生动的表情。
柳珍珠巴掌大的小脸,上了新娘妆,是很美的。
不知是上妆的喜娘故意的,还是怎的,她脸上的妆容不同于别家新嫁娘的艳红,简直跟上了淡妆似的。
将她脸蛋上那份怯弱,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尤其此刻,柳珍珠紧紧闭上双眼,浓密的长睫毛在轻微打颤,一抖一抖地在那里扇着。
此情此景,太子萧嘉猛地想起废井那日,他松开她时,她浑身颤抖的模样。
柳珍珠仿佛才知道有人在看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怯怯地望过去。
可才与太子四目相接,柳珍珠触电般转过身去,她的慌张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仿佛也想起了废井里的一幕幕,她不敢面对太子,就选择侧对太子,低下小脸咬紧下唇,瞬间咬出了血。
将她的可怜样子在太子面前展露得很彻底。
她记得,她娘告知她,唯有在太子跟前维持住小可怜的形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知今日,此时此刻,她成功否。
~
半个时辰后,太子迎接柳珍珠的花轿抬进了东宫,拜过天地,礼成,送入洞房。
洞房里,柳珍珠一个人坐在水红色的纱帐下,静静等候前院招待宾客的太子回来。
杨嬷嬷是柳老太太留给柳珍珠的那个老嬷嬷,经验十分丰富,趁着所有喜娘退出新房,她附在柳珍珠耳边传授经验。
“杨嬷嬷,你放心,我懂的。”
柳珍珠目光落在水红色的喜袍上,咬着唇道。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是太子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