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秘书风光了四五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受夹板气了。
其实他早就开始想调走了,不想留在财政局了。可惜不止是财政局的局长不肯放他走,连市长那边都不想让他走,非要让他继续留在财政局把握大局。
苏纯钧瞄到何秘书额头的一块青,叹了口气,又让给何秘书一支烟。
何秘书这一根点着后夹在手里却不吸,重重的叹气。
苏纯钧这才关心的问:“这是……”他用眼神示意何秘书额头上的伤痕,笑着小声说:“太座虎威啊。处长这是去哪里逍遥了,惹太座生气。”
他猜出来这是来要钱的人打的,何秘书只能乖乖挨揍,出来一个字都不能说。但他不能说破。
何秘书碰了下额头,嘶了一声,恨道:“早晚休了那个婆娘!我看他还能嚣张几天!”
苏纯钧笑道:“处长怜香惜玉啊。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我给处长找个好地方。”
何秘书看了一眼苏纯钧,知道这是财政局的一个小科员,读过大学,人比较聪明机灵会来事,但他也没有轻易的答应跟他出去,今天抽他两支烟已经够给他脸了。
何秘书扔掉烟,踩熄,说:“我要回家陪父母吃饭,改日再说吧。”
苏纯钧笑一笑,也不勉强,客客气气的转身走了,继续回到他的原位去站着。
他一回来,队伍中的人就好奇的凑过来:“你跟何秘书说什么呢?”
“你还认识何秘书啊?”
“你找何秘书什么事?”
苏纯钧笑着摇摇头,高深莫测,又小人得志,什么也不肯说。
两边的人见问不出来也不理他了。
一群人继续等到华灯初上,等到病房里的漂亮护士出来说局长们已经休息了,他们才拖着站僵的脚步出来。
何秘书还没走。
苏纯钧坐上黄包车,仍是没有回家,而是先拐去了宪兵队队长的小金屋。
这个队长,去年还是个副队长,还要给原队长的姨太太送礼。苏纯钧替他找了条子,帮他送了礼,两人就这么交上了朋友。
原队长过年抽多大烟抽死了,副队长赶紧上位,把头上的副字去了,成了队长。
小金屋也赶紧置办起来了。
小金屋里是一对卖烟的姐妹。
原来姐姐在宪兵队前面的小胡同里卖烟,烟摊是她们爹的。后来爹被汽车撞死了,姐姐就出来卖烟,赚一点小钱贴补家用。
副队长成了队长之后,占了一个商人的房子,找理由把商人一家都给抓进了宪兵队,折磨死了商人和他儿子,剩下的女眷都卖掉了,房子也被商人在大牢里按手印“卖”给了队长。
队长就把姐姐和妹妹都接了过来。
姐姐已经为队长生下了三儿两女,妹妹刚刚才十八岁。
上回苏纯钧登门就凑巧参加了一个婚礼。妹妹也“嫁”给了队长,姐妹同侍一夫。
看到姐姐浓妆艳抹的替妹妹和丈夫操办婚事,厚厚的粉下盖不住脖子上的伤痕,年轻的新娘面如死灰,苏纯钧连喜酒都没喝,送了礼就走了。
他今天也没进门,敲了门以后,等队长出来说话。
队长姓高,方脸方下巴,鼻子短人中长,耳朵长得不对称,看起来有一种届于凶恶与傻之间的气质。
听说原来的队长听算命的说副队长是个“忠臣良将”。
那算命的是有人在队长过四十五岁生辰时请到席上来的,还说原队长能活到一百岁,生二十多个儿子呢。
不过他四十六岁就死在大烟上了。
高队长披着衣服站在门前,“苏先生进屋里说话,咱们不是外人。”说着就要拉苏纯钧进去。
苏纯钧摇摇头,反拉着他走到外头,左右看看街上都没有人和车,才小声对高队长说:“今天我听说,宪兵队好像有点不太好的地方。”
高队长自己现管着宪兵队,动宪兵队那就是动他。
他连忙问:“是什么不好?”
苏纯钧:“上面好像有意要撤掉宪兵队。”
高队长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撤掉宪兵队,那谁来保护市长和官员们呢?
但正因为这件事太不可能了,反倒显得像是真的。
高队长:“哪儿来的消息?你听谁说的?”他没那么相信苏纯钧,两人也无非就是钱与权的交换。苏纯钧手里有钱,能批条子替他找钱,他手里的兵!
但他又想不出苏纯钧编这个骗他是为什么。
无形中他就倾向于相信苏纯钧了。
苏纯钧摇摇头,叹气:“我也就是听了一耳朵,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先跟你说一声。你要是有办法,赶紧想办法先从宪兵队出去吧。”
高队长:“我往哪里调?我就是个拿枪的,我能去哪儿?”他拉住苏纯钧,“苏先生,你给我指条路,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苏纯钧装作思考片刻,说:“这样,过段时间,我想办法牵个线,让你见见何秘书。”
这下,高队长彻底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