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高耸入云的树木蠕动着粗大的根须,一点点迫近;茂盛的树冠悬在天际,如同绿色的云朵。云朵投下几十丈方圆的阴影,像是把几十丈方圆的黑夜带进了午后的草原。阴影之中,成千上万双闪着各色光泽的瞳孔像一把把利箭一般从黑夜之中刺出,藏着极深的仇恨和极强的威势。
队副甚至忘记了集合队伍,只是傻傻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记起:他也是小城里来的“乡巴佬”,荡平妖兽的是墨城的大修行者;还有刀疤,也不是吃点辣椒就能长出来的痘,而是偏一寸、深一寸就能取你小命的催命符。
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游骑。
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老长官早也醒了。阳光晃眼,他的眼睑中只露出一条缝隙,摇摇晃晃地也走到山丘之上。老长官就瞄了两眼,便转过身正好面对着呆住的队副。他一手在队副的肩膀猛一摇晃,朗声大笑:哈哈哈哈,这不过是一小小的云树妖,百年前就被逐出了中原。丧家犬一般的小角色,小兔崽子们难道连这种不入流的废物也觉得稀奇吗!
这百丈高的怪物是小小的角色?
不过随着上官肆意地调笑,众人缓过一点神来,嘴上本能地说道:哪里哪里,家里缺柴火才忍不住多看它两眼。哈哈哈。不过这些笑声较之长官可就干瘪勉强得很,一点都听不出自在和骄傲。
老长官根本不再看妖兽军团一眼,拖长了腔吼道:合~~~
回过神来的诸位闻声向长官靠近,先是步履僵直地走,随后慢慢变成了小跑、冲刺。一刻钟内,四十余骑手收回了坐骑已经齐整地聚在了长官的身后。老长官这才转身抬头远眺,十里开外,马蹄声隆隆作响溅起漫天的草屑,显然妖兽的先头已经对他们发起了冲锋。老长官又撇了一眼队副马头的方向,抬起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队副的坐骑吃痛一跃而起,撒开四蹄嘶鸣着向青江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却不跟上,而是不急不缓地说:有家的回家,没家的跟我来。说罢一拽马头,面对这妖兽大军绝尘而去。
老长官拔出佩刀,对自己说道:这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墨城的刀利不利。
老长官一往无前,心中只有屠妖的决绝。但他后面只稀稀拉拉跟着七八匹马,都是入伍有些年头的老兵,俱都赴死而来。行不出百丈,迎面而来的滚滚烟尘中钻出十几匹肌肉健硕地白马妖。这些白马结成战阵奔腾而来,油光发亮的毛发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一般的色泽,更显肃杀。长官夹/紧马腹,没命地甩鞭抽打,胯下的马匹又何尝不知这是自己的最后一程,闭上眼睛忍住痛楚更加用力的冲刺。
二马一交错,老长官踏马而起,二十分力气尽汇聚于一刀,白虹般劈在白马妖的头颅。小山似的白马双眼透出红彤彤的光芒,仿佛是两颗发光的番茄,迎着刀锋一头撞了上去。
“锵”的一声脆响,却不料是军刀被震成了两截。老长官困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柄,借力向后一个翻身,可胯下坐骑已被白马撞翻在地,再无自己的落脚之地。被砍中的白马妖神色如常,仍旧是那副如铁如刚的冷静。它奋力一蹬,顶中了半空中的上官的腹部。老长官肚皮像要裂开似的,猛地倒飞而去。
刀折掉的一刹那,他求胜之心已全然湮灭,如今再不做半点抵抗,任由卷进隆隆铁蹄之下。
白马蛮狠地冲杀了二十几里,一路上留下了四十团模糊的血肉,直至前方视野中再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才逐渐放缓了脚步。驻足的白马连打了三个响鼻,似乎兴致未尽,还想继续追逐那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可随着天上白鹰的一声长鸣,白马这才悻悻调转马头迅速归了云树妖本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