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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友说了几句法语, 跟老爷子道了别,老爷子笑着应了, 再回头时面对闻羽又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闻羽走下楼,敷衍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要按血缘来界定, 那么面前这位神色威严的老人家, 就是他的爷爷。
尽管闻羽从不这么叫他, 他也从不允许闻羽这样称呼自己。
闻羽在他眼中, 只是个连亲生母亲未曾现身过的野孩子,是他们家的“耻辱”, 是他儿子疯狂之下作出最错误最可笑的决定。
别说闻羽, 就连闻羽的亲生父亲,在这位地位崇高的老人心里,也是一个难以磨灭的“耻辱”。
老人家憎恨闻羽的存在,但每每看到他那张眉眼深邃的脸,又会想起他那偏执又可怜的儿子,悲悯之心往往就在这一念间产生。
但是这样的时刻很少, 闻羽忍受了多年的冷眼相待。
闻羽整理了下衣服, 准备出门。
老爷子拄着拐杖在沙发上坐下,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这回又是落地了就立刻飞走吧。”
“不然?”闻羽耸耸肩, “留在这给您添堵?”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像极了你那个疯子爸爸。”
“那个疯子爸爸,难道不是被你逼疯的?”
“你——”老爷子气结,“你简直放肆!”
多刻板的字眼,像个老古董一样。
闻羽嘴角自然地勾起,似笑非笑:“说真的, 我一直想问来着,都这个年代了,你不会还看不上同性恋吧?你一个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的人,思想还这么古板?还觉得你儿子是同性恋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闻羽如此坦然地把老人羞于示人的“家丑”挂在嘴边,无疑触到了逆鳞,老爷子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闻羽并未说什么,转身就走。
闻羽快步从家里走了出来,经过花园的时候,文姨见他脸色阴冷,忙跟上来,关心道:“怎么了?又跟老爷吵架了?”
闻羽不在意地笑笑:“没怎么,文姨,我去墓地了,一会就不回来了。”
“你又直接回国啊?”
“嗯。”
闻羽过去在这个国度受尽冷落,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这个所谓的“家”,文姨是他曾经唯一的依靠。
闻羽倾身抱了抱文姨,说:“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文姨轻拍他的背,轻声叹息:“要好好爱自己啊。”
告别了文姨,闻羽就去了他爸的墓地。
之前应该有人过来看望过了,墓碑前靠着几束新鲜的捧花。
今天是他爸的忌日,他的亲爸,但是他从未亲眼见过这个男人。
他有两个爸爸,十八岁以前,一直都是跟另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生活在一起。十八岁以后,就一个爸爸也没有了。
闻羽弯腰放下花束,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碑文,石碑上没有嵌刻照片,闻羽对这个人知之甚少,他的消逝对闻羽来说没有什么实感。
但心里那份恨意是实打实的。
闻羽讨厌自己那点该死的责任感和亲缘归属感,他恨这位所谓的“亲生父亲”,尽管如此,每年忌日依旧会雷打不动地回到这里。
“我就知道你又是这个时间来。”钱盈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闻羽闻声转头,喊了声“阿姨”。
钱盈手捧花束走了过来,她的状态一如从前,精神矍铄,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干练又清爽。
钱盈放下花束,闭眼祷告了几分钟。
“好久不见啊。”钱盈扭头看向闻羽,“回国后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回去过了?”钱盈说的是闻羽爷爷家。
“嗯。”
“又是不欢而散?”
闻羽嗤笑:“这不是必然的么。”
钱盈叹了口气:“年年都骂,年年都要给你脸色看,你还回去做什么,就是为了道一声‘下午好’吗?”
“是啊。”闻羽仰天轻呼了口气,“再看不顺眼到底还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回去说声‘下午好’刷点存在感——”他顿了下,自嘲地问:“我是不是挺贱的?”
“贱什么贱。”钱盈眉头紧锁,“你就是不忍心放下任何人。”
闻羽是个心软的人,他的自尊和教养让他没办法因为恨意就轻易丢掉责任感。
闻羽哑然失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无情得很。”
两人聊着天走出了墓园,闻羽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叼在嘴边。
“一会就走了?”钱盈问他。
“嗯。”
“不去我家坐坐?”
话音刚落,钱盈愣了下,“我家”两个字显得生分,连她自己都无意识地把自己跟闻羽的关系给隔开了。
“不是,”钱盈摇头,慌忙解释,“我是说——”
闻羽看透她的顾虑,自然地接下话茬:“不去了,我国内一堆事。”
钱盈抬头看了眼闻羽。
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的嘴角天然上翘,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眯眼时,像只孤傲的野猫。
“好了,我再溜达一会就回国了。”闻羽说,“上午十点的飞机。”
“这么早?”
“我在这也没事干。”
“那我送你去。”
闻羽摇摇头:“不用,你很忙吧,别耽误你事儿了。”
“……行吧,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钱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那幅画,一个中国明星买的那幅,你还记得吗?”
闻羽挑了下眉,脑子里跳出季临那张俊朗的脸庞。
“记得,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问我要照片吗,我没拍,不过画展主办方安排了摄影师,在画展拍到那个小帅哥了,我存了照片,给你看看。”钱盈说着拿出手机。
闻羽咬着烟,凑过去看。
钱盈打开相册,翻到了季临的照片。
一张侧颜照。
照片里的男人微微仰头,专注凝望墙壁上的画作。他扬起下巴时,侧颈的线条拉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喉结突出,像是生生断开了那条流畅平滑的线条。
割裂的性感。
闻羽忽然发现,季临不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都透着迷人的气息。
这股气息太适合从笔尖落出,定格在画纸上了。
他一向不爱画人像,季临可能要成为这个例外。
闻羽看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回是真的在笑了。
钱盈见他笑,也跟着笑:“怎么了,你认识这个明星?”
“认识。”闻羽扬了扬眉毛,“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钱盈离开后,闻羽无处可去,独自一人游荡在巴黎街头。
想来他在这个城市有两个名义上的“家”,却是一个都回不了。
没有理由回去。
听说钱盈交了个法国男朋友,在这之前,她一直都奉行独身主义,就连跟第一任丈夫——闻羽的养父,也是协议结婚。
一个独身主义者,一个无法跟爱上异性的同性恋,两个多年挚友为了应付各自的父母,无奈之下,选择了协议结婚。
在十八岁年那年,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闻羽还称呼钱盈为一声“妈妈”,尽管他从小并没有从这位母亲那里感受到跟同龄人一样多的母爱,但起码他也还算有个妈妈。
虽然十八岁之后,闻羽就开始改叫她为“阿姨”了,但在钱盈找了个法国男朋友之前,她在他心里仍旧是妈妈那样的存在。
自己还是有家人的——在此之前,闻羽一直这么认为。
这种“认为”很脆弱,稍加施压,就会支离破碎。
钱盈邀请闻羽去家里坐坐,以前闻羽至少还能以儿子的身份前去,现在呢,只不过是一个被抚养了十八年的“外人”。
钱盈是个律师,理性寡情,闻羽跟她相处的十八年里,孩提时就算再天真无知,也多少能察觉到她跟自己的生分。
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并没有多深厚,他跟钱盈的关系脆弱得只要有外人介入,大概就是陌路。
所以不想去她家。
老爷子那里就更不用说了,他向来不欢迎闻羽。
闻羽懒洋洋地趴在艺术桥边,抽着烟等,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艺术桥上挂满了“爱情锁”,牢牢锁住路过此地之人对另一半的爱意。
塞纳河畔的风景还是很迷人的,只是这满桥的爱情锁实在煞风景。
人真的很可笑,致力于把虚无缥缈的爱意赋予实物,好像有了具象的承载,这份爱意就能变得更厚重更永恒似的。
每次来巴黎闻羽都心情沉重,此刻正是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他垂下脑袋闭上了眼睛,耳边尽是过往行人细碎纷乱的脚步声。无处可去,也无人可言,他在桥边站了一个小时。
云彩飘浮,太阳时不时躲在云层后面,天色忽明忽暗。
闻羽抬头望了眼变暗的天色,眯缝着眼,眼神空洞。
手机响了一声。
闻羽神色亮了亮,摸出手机看了眼。
-[小优秀]:威尼斯好玩吗?
他出国一个多礼拜了,这是季临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心头莫名一热,感觉桥上挂的密密麻麻的爱情锁都顺眼起来了。闻羽微微勾起嘴角,正要回复,屏幕忽然弹出一条提示——
[小优秀撤回了一条消息]
闻羽失笑,低头打字。
远在中国的季临此刻正在后台休息室等待化妆,他两眼发直,死盯着手里的手机。
闻羽出国一个礼拜了,跟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
想来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自己的理由,但季临就是这么不争气地,憋了一礼拜,愣是没憋住,给他发了条消息。
结果秒怂,又撤回来了。
今天是举行《弑之源》开机发布会的日子,邵野就在季临旁边化妆,扭头见他捧个手机不撒手,眉毛拧得跟麻花似的。
化妆师要给不少演员化妆,人手不够,邵野自己上手,对着镜子画阴影扫散粉,动作娴熟。
“你是打算用意念让手机自个儿打字?”邵野问了句。
季临默默放下手机,又盯着镜子发呆。
邵野成为《弑之源》男三的事,季临消化了几天,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不过想到未来几个月,又要跟这个他看不顺眼的虚伪男人共事,季临就觉得肝疼。
叮——
季临一愣,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
一旁的邵野邪气一笑,意味深长道:“看你这反应——是在给小情儿发消息?”
季临没有理他。
-[老混蛋]:撤回了什么?是不是发色图发错人了啊~
季临急了。
这人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果然撤回消息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又发了条消息。
-[老混蛋]:好玩的,怎么?要来陪我吗?
季临愣了三秒才意识到闻羽是看到了他的消息,他没忍住轻声骂了句:“混蛋。”
邵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悠悠道:“哎哟,还真是小情儿啊。”
季临闻声收起了手机,不快地瞥了眼镜子里的人。
“上回去酒吧勾搭到的?”邵野拍拍他的肩,“可以啊,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的。”
季临拍开他的手,淡淡道:“有机会我也想把你跟我聊天的内容讲给你粉丝听听。”
邵野和善地笑起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季临“嗯”了声,神色淡然。
“说真的,真是你小情儿?”邵野俯身问,还是好奇。
季临躲开他,脑袋往前挪了点,“不是。”
见季临一脸反感,邵野便不再追问,笑眯眯道:“哪天要是被我逮到了,我第一个通知你粉丝。”
季临一言不发,这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哎我的天,跟你讲话太没意思了。”邵野抓狂,“你是木头吗?能对我可恶的言论产生点反应吗?”
“哦。”
邵野彻底无言。
闻羽盯着手机看了有一会了,那边一直没再回复消息。
逗过头了?
闻羽拧眉,一边往街道上走,他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l\'aéroportderoissy-charlesdegaulle.(戴高乐机场)”闻羽对司机说。
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声响,闻羽出神地盯着,望眼欲穿。
他忽然有点想听季临的声音。
渴望产生在一念之间,闻羽并未多想,二话不说直接给季临打了个电话。
季临这边还在纠结要回些什么才能显得自己足够淡定,闻羽那边直接就打电话过来了。
季临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了。
“谁的电话响了?”有助理提醒。
“我的。”季临干干地应了声。
一旁做造型的邵野意味深长地“啊”了声:“你的啊——快接吧,万一是急事儿呢。”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身后还有其他化妆做造型的演员,季临咬了咬唇,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喂?”
“怎么不回我了?”闻羽声音懒洋洋的,“生气了?”
季临压低嗓音:“我、生什么气。”
“气我逗你啊。”
“你不是经常逗我吗?”季临说了句大实话。
闻羽嗤笑一声,发现季临声线低沉,似乎是压着嗓子在说话,就问:“怎么了?跟我打电话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还是说你旁边有人在睡觉?”
季临回头的时候,发现邵野正一脸坏笑着看他。
舍不得挂电话,舍不得闻羽的声音,季临起身走出了休息室。
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季临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刚刚在休息室,人很多。”
闻羽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浑身轻飘飘的,他从未在这个城市有过这样通身舒缓的感觉。
只是因为季临的一个电话。
清透的少年音,跟季临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舒服又温煦。
“在忙?”闻羽问他。
“嗯。”
“那我先挂——”
闻羽话未说完,季临抢在话头说:“现在不忙。”
闻羽挑了下眉:“不忙?”
季临闷闷地“嗯”了声,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闻羽手指在皮质的座椅上轻轻划着圈,问:“问就问了,干嘛还撤回?”
“什…么。”季临装傻。
“跟我聊天让你很有压力吗?还是说——”闻羽顿了下,“你没办法跟我正常聊天?像普通对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