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冬嘴唇颤了颤,看着她,“嬷嬷也觉得如此?”
“少夫人身在局中,有些事或许没深想过,我却时常琢磨。既闹到如此地步,我斗胆说几句僭越的话,就当警醒吧。”郑嬷嬷挥退丫鬟仆妇,缓声道:“当初成婚的事就不说了,只提这两年的。老爷临终时叮嘱的那些话,少夫人可记得?”
苏染冬颔首,“当然记得。”
“苏家虽非显赫之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有清正严明的家训。老爷说过,朝堂上为官,首要是堂堂正正,其次才是前途。不论在京城侍奉天子,还是外放到地方养牧百姓,都不许为前途而舍良知,更不许掺和党派之争。”
这句话苏染冬当然记得,轻声道:“为这事,我跟他吵过好几回。”
“是啊,每回吵完架他都来赔礼,说往后不会再犯。扭过头,却仍拿着老爷的清正名声去做有违遗训的事。我听说他近来攀上了肃王,在刑部和大理寺间搅弄浑水,以至朝堂上肃王与梁相相争,真伪莫辨。”
“这才是我害怕的。”苏染冬捏紧了手指,“他这样下去,会损了父亲的身后名声。”
“所以这个人言而无信。”
确实如此,临终时在父亲跟前的承诺,新婚时在洞房里的诺言,他一样都没遵守。
苏染冬咬牙,泪水干涸后眼底渐渐坚毅。
所谓日久见人心,以前察觉苗头却不敢确信的事,如今却渐渐明晰——
薛玉所求的是高官厚禄、诰命封赏,为此不惜屡屡违背遗训,背着她暗里经营。他养着外室却在她面前满口夫妻情浓,父亲过世后投靠了肃王,如今稍有了气焰便想软磨硬泡地让她放那外室mǔ_zǐ进门,往后呢?
感情有了裂隙,薛玉背叛了她却没半点愧疚悔意。
倘若薛玉步步高升,她这妻子的处境更会每况愈下,连父亲的身后清名都会被带累。
苏染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做事一向主动。当初看上薛玉的容貌才情,哪怕父亲反对,她都执意嫁了,谁知数年苦心换来的却是今日的下场。
教训惨痛,却没有任何重来的可能,她能做的唯有……
“不值得,这个男人不值得。”
苏染冬喃喃着,咬了咬牙,“或许我该庆幸,早早的识破伪装,不至于被他蒙在鼓里养虎为患,以至将来无可挽回。郑嬷嬷——”她盯着满桌早已放凉的饭菜,眼神渐渐冷锐,“我要和离。”
……
苏染冬行事果决,冷静两日深思熟虑后,当即一直诉状递到京兆衙门。
薛玉闻讯着慌,软了态度赔礼商议,却没半点用处。
苏染冬执意和离,如同她当初执意下嫁,没谁拦得住。
待京兆衙门废去那封成婚的文书,苏染冬迅速变卖了豪宅,将田产捐给寺院后,收拾行李孤身回外祖家。被薛玉欺瞒背叛,眼见那男人借苏家之力却私养外室、翻脸不认人,她当然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临行前反手来了个狠招,打得薛玉措手不及——
苏染冬一封亲笔书信,将薛玉的把柄尽数送到了御史台。
因知道薛玉攀上的是肃王,为怕对方隐瞒藏私,她找的是与肃王毫无干系的人。
书信之中,除了备陈薛玉私德有亏,行事鬼祟,还列了几件他滥用私权的事,末尾抖露出薛玉与肃王府的长史勾结,置法度于无物,应当彻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梁相如获至宝,肃王拍案大怒。
彼时的苏染冬已快马加鞭,离京数百里,直奔外祖父家。
朝堂上再度掀起风波,薛玉当即被羁押查问,消息传到戴庭安耳中,连他都稍觉意外。想着那日青姈满脸尴尬地跟他提起秘事,被困在马车角落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摩挲指腹,仿佛指尖仍能触到柔滑白腻的脸颊。
而窗外红梅堆雪,银装素裹,风景悦目。
戴庭安换了身衣裳,决定去看看她。
谁知还没出门,宫里一匹快马赶来,说皇上有事召见,让他即刻入宫。
戴庭安眼底的些微笑意霎时收敛殆尽,只剩冰冷淡漠。
他并不想看到元和帝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亲叔叔,害死他的亲生父亲、母亲,大肆斩除东宫的亲信,连三岁孩子都不放过,斩尽杀绝后逼得皇爷爷油尽灯枯,而后鸠占鹊巢。
江山落到他手里却没任何起色,明太子亲征的战绩仍在,边疆兵将勇猛,士气高涨,收复疆土的形势大好,他却因无力收服老臣,不肯动兵,任由疆土被北凉占据。甚至因忌惮戴毅威望过重,派了那纸上谈兵的怂包当主将,借机自断利刃。
而在朝堂上,任用梁勋那种口蜜腹剑、欺下媚上的奸佞,令法度蒙尘。
皇家几代心血养就的生息正被他一点点摧毁。
那个人,他不配坐在帝位。
作者有话要说: 窗外风景甚好,想起了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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