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草地上烤蕃薯的情形,他们一伙人围在一旁,被烟熏红了双眼,嘻笑着跑来跑去……
「烤好了。」儿时的杨汉成叫道,他招手示意大家过来。
杨汉强首先跑到,他拿木棍把蕃薯挑出,伸手拿一个小的,剥成两半,递给文雁。「很烫,小心点。」
文雁捧着番薯,嘴巴不停地吹气。「好烫。」她的脸蛋一片酡红,大大的眼睛眨呀眨。
一旁的佩嘉静静地吃着,旁边是曾逸煌,还有许昌盛和杨汉文,两人吃得狼吞虎咽。
杨汉强剥了一块送到文雁嘴边。「很烫喔!」
文雁点头,小口的吃着。
许昌盛稍声嚷道:「姐姐为什么不自己吃?」他今年四岁,长得像个小女生。
「我自己吃啊!」文雁点头,咀嚼口中的食物。
「才不是。」六岁的杨汉文大摇其头。「是我哥喂妳耶!」
文雁皱着小眉头。「才没有。」她伸手也要拿颗蕃薯,却被烫着,疼得迸出泪水,吹着手。「好烫。」
杨汉强吹吹她的手,对弟弟说道:「你吃你的东西就好了,爱讲话啊你!」
「噢!男生爱女生。」许昌盛叫嚷。
他对姐姐做个鬼脸,大声说:「男生爱女生,男生爱女生。」
杨汉强皱眉。「我才不爱女生。」
「才怪。」杨汉成不置可否。
「我说不是就不是。」杨汉强极力否认。
「骗人。」杨汉文吞口蕃薯
他作势就要打弟弟一拳,杨汉文起身就跑。「你打我,我就要告诉妈妈。」
文雁咬着下唇,她自己拿了颗小蕃薯剥开来吃,不停吹气,想让它冷一些。
杨汉强拿了一小块地瓜到她嘴边,文雁撇开头。
「不要,我自己会弄。」
他皱下眉头。「为什么不吃?」
「不要就是不要。」她叫道。
「你完了,她生气了。」杨汉成幸灾乐祸的说。
杨汉强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文雁转过头去和佩嘉说话,不理他。那是她第一次和他闹别扭,他却不知为了什么?
「我们来玩捉迷藏。」杨汉文喊道。
「好啊!」许昌盛点头。
大伙儿猜拳后,是杨汉强做鬼。当他倚着树干数数时,文雁和佩嘉往前跑,佩嘉躲到溜滑梯下藏起来,文雁则手脚并用的爬上树,中途还差点掉下来。她喘着气坐在树干上,以树叶隐藏起来,汗水滑下她红通通的脸颊,小手抓着树枝以免自己摔到地上。
爬树是杨汉强教她的,有时他们会坐在树上吹风,吃棒冰。很舒服。
她听见有些人已被抓到了,她耐心地在树上等,小心翼翼地探头寻找杨汉强的踪迹。她得趁他走远时爬下树。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最佳时机,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杨汉强愈来愈接近,文雁屈起身子,却摇动到了树枝,杨汉强听见声响,立刻站到树下,仰头张望。
「文雁,我看见妳了。」他瞧见她衣服的一角。
她不出声。
「文雁--」
她仍然不回答。
杨汉强说道:「快下来,不然我要上去了。」
文雁将身子缩得更小,她打算趁他上来时,再偷偷溜下来,跑去他数数的树干那儿。
杨汉强又叫了一声,见她没反应,他立刻爬上树。
文雁见他上来,迅速的想由另一边下去,但她一心急,脚却踏了个空--
「啊--」她尖叫,小手只抓到了一根树枝,整个人吊在半空,她开始哭了起来。
「文雁--」杨汉强焦急地拉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撑住树干想把她拉过来。「别怕。」
「阿强--」文雁哭得更大声,她瞧见大家都向他们跑来,但是树枝却「喀」一声断裂。
杨汉强只来得及抱住她,两个人却同时向下坠,撞上了地面……
文雁还记得那可怕的碰撞声和骨头断裂声,她甩甩头,不再去想那可怕的一幕。
「抱好,小心摔下去。」杨汉强转头叮咛。
文雁突然有些想哭,她环上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吸吸鼻子。
「妳没在哭吧!」他的声音有些怪异。
文雁微笑,他最怕她哭了。「当然没有,谁说我哭了。」她故意恶声恶气的说。
他放心的吁口气。「我已经帮妳讨了钱,妳可以再去买辆新脚踏车。」
「车子修不好了吗?」她皱眉。
「车头弯得太厉害,没有办法调整。」
「你没把那个变态怎么样吧!」想到那个恶心的暴露狂她就想吐。
他挑眉。
「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出来溜……我是说逍遥。」他已经揍得让那个暴露狂直不起腰。
文雁笑出声,他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文言起来了,溜鸟就溜鸟嘛!她又不是没听过。
她抱紧他,惬意地浏览风景。「等会儿大家看你载我回来,一定又有得讲了。」她叹口气。「我们先去吃冰好不好?」她突然想回忆儿时的情形。
他点个头,加快速度,文雁开心地笑着,他也露出笑容,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代的快乐时光。
「我们到树上吃冰。」她大声喊。
「妳受伤了」。他提醒。
「噢!我忘了。」她失望的说,她的脚踝受伤了要怎么上去?
「没关系,我背妳上去。」他露齿而笑。「虽然妳重了不少,不过,我想我还背得动。」
「我哪会重?」她抗议的在他背上捶一拳。
他没回答,只是笑,在附近一家杂货店停下,买了两支棒冰,而后载她到附近的树下,文雁将书包放在一旁。
他背起她,敏捷地爬上树,两人坐在最粗的树枝上,眺望着附近的景色,一片翠绿和零星散布的房子映入眼中,小鸟在他们头顶上飞掠,心中是无尽的舒坦和快活。
「好久没坐在这么高的地方了。」文雁深吸口气,接过杨汉强递来的棒冰,高兴的摇晃双脚。
「小心别掉下去。」杨汉强一手撑在她背后,手掌抵着树干,防止她往后摔下。
文雁甜笑着咬口冰。「我才不会掉下去。」她对他做了个鬼脸,发现两个人靠得好近,而且他正目不转睛地瞅着她。
「你为什么盯着我?」她不自在地眨眨眼睛。
他吃口冰没有回话,文雁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她俏丽的脸庞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他只是笑着摇头,仍然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要说什么?他是在看她没有错,至于原因……他也不晓得,从小到大他就习惯盯着她,这样他会觉得心情很愉快。
文雁是个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每次她笑,他就会跟着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他也没去细想原因。
文雁见他不答话,也莫可奈何,她吃口冰笑道:
「下次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你就爬上树,包准没人抓得到你。」
「那我不成了懦夫?」他不以为然,他可不是临阵脱逃的人。
文雁皱皱鼻子。「我才不觉得那是懦夫,至少这样你就不用同人打架了。」她伸手揉揉他脸上的瘀青,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突然,文雁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你有胡子耶!」她张大眼,好玩地摸摸他下巴上的胡碴子。
杨汉强翻翻白眼,这是什么问题?他吃下最后一口冰。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胡子,这种感觉很奇怪,好象突然发现他不再是她以前所熟悉的那个人,当然,她晓得男生进入了青春期会有变化,但她从没把他包括在内……
「文雁。」
「啊?」她回神的应了一声。
「妳的冰滴在我的裤管上了。」
文雁惊呼一声,赶紧舔舔滴水的棒冰,伸手拿口袋里的卫生纸。杨汉强见她动来动去,急忙环上她的肩稳住她,深怕她摔下去。当她低头忙碌地擦他的裤子时,便露出她白晰的颈项,微风吹来,拂动她的秀发,在颈上舞动飘扬,他盯她颈肩处细小的微血管,闻着她身上的粉嫩香味,有些心猿意马,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擦好了。」文雁猛地抬头,她的头顶撞上他的下巴,一阵响声传出,两人同时向后仰头,呻吟出声。「噢!」她抚着头顶。
他揉着下巴,怀疑下颚被撞碎了,这可能是上天对他起邪念的惩罚。他抚着她的头顶,文雁疼得掉下泪水。「你那是什么下巴?很疼耶!」
「我的下巴也很痛。」他说,「还有,妳的冰又滴在我裤子上了。」
文雁吸吸鼻子,一边吃冰,一边擦他的裤子。「我现在怀疑在树上吃冰是不是一个馊主意?」
他含笑道:「我倒不觉得。」他揉揉她的头。
「很痛。」她瑟缩一下,吃完最后一口冰,发现手黏黏的,可是卫生纸擦不干净。「我的手黏黏的,我们该回去了。」她将棒冰棍放在树干上,心想,待会儿再把垃圾带走。
「还疼吗?」他柔声问。
「好多了。」她抹去眼泪。
他正想背她下去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树上他不知该如何将她背在背上?
「怎么了?」文雁问。
「我没办法背妳」。他拉起她的手环在他颈上。「我必须抱妳下去,妳要抓好。」
「噢!」文雁抱紧他,不觉得有何不妥,小时候他也曾抱她下树。
杨汉强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抓着树枝以免掉下去,他慢慢滑下,但文雁突然想到一件事。
「木棒--」她伸手想把忘在树干上的棒冰棍拿下,可是她一乱动,杨汉强的重心便有了偏差。
文雁尖叫一声,感觉到他们两人在往下落,杨汉强咬牙抓住晃动的树枝,双脚踏看树干,阻止两人下滑,文雁害怕地想起小时候两人摔下去的那一幕。
她开始发抖。「汉强。」
「没事。」他跳下树,颠簸地倒退了两步,却绊到她的书包,他挥舞手臂维持平衡,却打到单车,他诅咒一声,两人往后摔在地上,脚踏车也「砰」地倒在一旁。
文雁吓得脸色苍白,「汉强,你没事吧?」她仍趴在他身上。
「我很好。」他撑起自己。「妳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受伤了吗?」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你确定你没事?」她着急地检查他的身体。「我听到好大一声,我……」她的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来。
他被她吓了一跳。「妳怎么了?」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为……你又摔断……骨头了。」她哭泣。「我听到声音,我以为……我……」她哭得好伤心。
「我很好。」他着急地揽着她,不知该怎么办,「是脚踏车的声音。」他只能抱紧她轻轻摇晃。
她只是哭,她被吓坏了,杨汉强的下巴轻放在她的头顶上,昵喃着说些保证的话语,想起小时候他掉下树摔断骨头时,她哭得泪眼纵横,和现在如出一辙。
后来她说她不再爬树,是他出院后又强迫她上树才克服她的恐惧感,如今看来,他虽消除了她对爬树的恐惧,但却没有消除她的愧疚感。
「我差一点又害你受伤。」她哽咽。
「我没这么脆弱。」他安抚道。「就算摔下来也不会和小时候一样。」
「我不要你摔下来,我讨厌你受伤。」她叫。
「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抚的说着,自从那件事后,只要他身上有伤,她就会叨念个不停。
她在他怀中不停啜泣,双手圈着他的颈项,内心的恐惧仍然存在,杨汉强摸摸她的发,心中的柔情像涟漪般慢慢扩大。
他拥着她纤细柔软的身子,想起小时候也常在她哭泣时搂着她,但长大以后便不曾再有,他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愈来愈远。她的功课好,是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而他只会打架,经常进出训导处,他们两个人除了小时候共有的回忆外,已渐渐不再有交集,再过几年,她会上大学,然后飞离他,而那也是他失去她的开始。
他懊恼的环紧她,似乎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但他心里明白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童年的记忆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但总有一天她将走出他世界的事实却一直是他心中晦暗的阴影。
他不想失去她,可是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