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瑶这一等,足足等了将近八年。
路家大宅内的亭台楼阁已翻新过数次,路思瑶的闺房也从老奶奶的院落中独立出来,在她的坚持下,傍着落花湖畔,以那棵千年桃花树为园,让来自临安的上等工匠盖了一处厢房,名为“桃花阁”。
十四岁的姑娘家,硬是要把厢房名取为“桃花”,自然是仗着路家当家老奶奶的疼爱有加才得以如愿,偏又盖在落花湖畔这个始终传说闹鬼的地方,她那孤僻诡谲的性儿,自是在大宅子里的上上下下传得沸沸扬扬。
人多口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一向懒得理,任人把她说得如何光怪陆离,人鬼不分,她还是冷笑带过。
不是她性子好,而是她的一颗心全在那个人身上,再也容不下其他。
宁可,花大半的时间坐在桃花树下想他,想当时他拉着她的手跪在桃花树下的情景,想他的话,想他的笑,想他的好,日日夜夜将他的形貌刻在心版上,就怕时间一长让出自己模糊了他的相貌。
她不要,绝不让自己忘了他,就算时间过了七八年,两个人的相貌容颜都变了,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在第一眼便认出他来。
是不想伤害自己吧?她用八年的时间想他等他,若真要见了人却不识,将是多大的讽刺?
将眼前略微老旧的木梳、褪色的粉红色发带、一块不起眼的嵩山黑石头、一本镶了绣面的简册、一盒从未用过的胭脂、一个有着浓浓桃花香妁香袋、一块翠绿色的玉一一排列开来,每一样东西都代表着一个年头的过去。
每一年的十月初八,他都会托人爬过两家的高墙,把他要送她的东西亲手拿给她,一晃眼,她已经收了他七件礼物,而今年的十月初八就在七日之后……
不想再收到任何礼物了,她只想要他回来,七年之约早过了,她却怎地也盼不到他的消息。
秋天湖畔的风很冷,让她的手有些冰凉,不过她并不自觉,仿佛早就习惯了湖边异常清冷的温度。
“小姐小姐,有了有了!”丫环小细匆匆忙忙的从宅子的另一头往这边的桃花园奔来,绿袍子下的小脚跑得快要打结,差一点扑倒。
“什么事慌慌张张地?”冰冷的小手扶了小细一把,路思瑶难得露出一抹平常人看不见的笑。
“就是那个——”
“什么?喝口茶再说。”将冷了的茶递上前去,路思瑶倒是没她的急慌。
她想不出会有什么天大的祸事需要如此焦急?更何况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有老奶奶替她顶着。
无忧无虑惯了,早已忘了自己曾经为何事心急心慌过?
除了他,总是心心念念地让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急的,慌的,大概全都只为了他吧?真没志气,却是天注定的。
“不喝了,小姐,那个姑爷……”
“什么姑爷?”凝起眉,路思瑶纳闷着这个从未听过的新名词。
“就是小姐的姑爷啊,隔壁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小姐的姑爷?我还没出嫁呢!任你说的——”
“回来了啦!小姐!”小细急得跺起脚来,这当下,小姐跟她咬文嚼字做什么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回来了?
这三个字,总算听进路思瑶的耳里,只是,有些儿恍惚,像梦一样的不真实,宁可是自己听错了,也不想当真之后反而失望。
“你说谁回来了?”多问几次,梦就会醒了吧?
“姑——哎呀,就是卓大少爷啊!那个小姐日想夜想,每天都望着这堆东西发呆的那个卓家大少爷啁!”在小细心底,卓以风早成了他们家的姑爷了,小姐这么这么的爱他,能不嫁他吗?
“卓以风……”她的风哥哥真的回来了吗?
“就是,就是,我听见隔壁的小六说的,他说他们家的大少爷从嵩山少林寺回家了,习得一身的好武艺不说,才短短一年就在苏杭一带济弱扶贫,做了许多的善事,每个人都对他的义行竖起了大拇指……”
后头的话路思瑶都听不进了,惟一听见的是他本该回来的那一年,玩遍了苏杭一带,直到现在才回家……
呵,他一点都不急着见她,他竟然—点都不想念她,下了嵩山,他不是第一个赶回来看她,而是出去游山玩水……
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小姐,你怎么了?”说得兴高采烈的小细还算细心,见路思瑶苍白着一张脸,抚着心口轻喘,慌忙的奔上前问道。
“没事。”
“可是小姐的脸好苍白啊,我得请老奶奶派人去叫大夫来一趟,也许上次的病还没痊愈,小姐又每天跑到这园子湖畔吹冷风,唉,你瞧瞧你的手,冰得都要结冻了!不行!我得找老奶奶去!”说着,小细慌慌张张地又要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