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站在墙边,一边抽烟一边放空大脑。一道沉稳干净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前男友的现女友当着全校的师生的面,给你道歉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程梨大大方方地承认。
程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廖飞宇,他慢慢走到她旁边。
“借个火。”廖飞宇把一支烟衔在嘴里。
程梨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摁亮打火机。廖飞宇慢慢俯下身,青蓝的烟火瞬间燃起。
她才发现廖飞宇剪头发了,头发短寸,却让他的五官更为凌厉,衬得漆黑的眼睛更为清湛。
他伸手拢住火,嘴唇咬住烟凑前来点燃他。
程梨收回手,发现手里的烟欲燃尽,打算再新点一支烟的时候。
廖飞宇出声制止了她:“别抽了。”
“你管我?”程梨挑眉问道。
廖飞宇看着前方,从嘴唇里拿下烟,语气微哂:“不是让我做你男朋友?”
言外之意他答应了,应该是那天篮球赛出事,他站出来开始。
“行,那就不抽。”程梨很给面子的掐了烟。
“和我在一起,你怎么玩都可以,但私底下有些东西不能太过分。”廖飞宇直视她的眼睛。
廖飞宇的意思是在学校,她怎么嚣张怎么闹事,只要他一天还是她的男朋友,他就会管。
聪明如程梨,她试探性地问了句:“比如闵从语?”
廖飞宇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依在墙边,吸了一口烟,烟雾燃起:“我知道你恨周子逸,我会帮你的。”
“成,那作为你女朋友,我起码得知道你和闵从语的关系是?”程梨开口问。
廖飞宇思考了两秒说道:“她是从姨的女儿。”
从姨,从语,程梨怎么没联想到一块去。
闵从语是廖飞宇家保姆的小孩,所以两人没什么关系,她是廖飞宇的女朋友那也只是绯闻了。
程梨对于这个事,有一点惊讶。因为闵从语在众人面前一直是家世良好,各方面优秀,与廖飞宇相配的女生。
不过也还好,程梨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知道的多了,死得快。
“那我不是欠你?”程梨开口问。
“嗯,你欠我。”廖飞宇掐灭了烟。
他既没有向程梨说你需要怎么做,也没有表示对她的喜欢。
那廖飞宇和她在一起,只能说是他当下的选择,他肯定之后想跟程梨讨一样东西。
程梨当下是轻松而又没负担的,她一开始就没想错,廖飞宇对她的主动撩骚,不是旁人说的暧昧和有意思。
廖飞宇不喜欢她。
浪子最厉害的一点是能深情款款地看着你,也能随时抽身。
程梨当时想得轻松也过于天真化,她想: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在乎,想拿走就尽管拿就好了。
廖飞宇抬脚就要走,程梨喊住了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程梨。”廖飞宇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离开了。
自赵灵月跟程梨道歉一事,全校闹得纷纷扬扬。
以恶制恶这一招,让长期受赵灵月压迫的人对此觉得大块人心。
赵灵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程梨道歉,不仅让她颜面全无,此外赵灵月这三个字在学校论坛的讨论榜上落下帷幕。
赵灵月身边的朋友尽失,只剩下顽强的一两个朋友。当初闵从语因为包庇她们,而惹了廖飞宇不开心后,她也与赵灵月划清了界限。
至于欧阳菲菲,虽然程梨没让她道歉,可也是被程梨抓住把柄了。
欧阳菲菲不再招惹程梨,见了她还躲着走,至少短期内是这样的。
此外,学校还出了另一件爆炸性的新闻,就是高二十三班的程梨同三班的廖飞宇在一起了。
人们会发现,廖飞宇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程梨。
刚和廖飞宇在一起时,两人说开了之后都没负担,程梨只觉得轻松,同时和他又一起又觉得新奇。
晚上,洗完澡,程梨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抽了一根烟后发现是临仅晚上十二点。
推开窗,一阵清凉的风吹来。天上银河闪闪,似朝地泼了一地的水。
虫鸣在叫,老人在里面那个房间安稳得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程梨还是想确认下和廖飞宇在一起的事是不是真实的。
她点开微信,找到廖飞宇的对话框:hi,男朋友。
程梨把手机盖在窗台,几分钟后传来叮咚的响声。
hi,女朋友。
是廖飞宇发来的,竟配合她的一时心起。
之后的日子里,廖飞宇不再吃闵从语带的便当,他和程梨经常一起去吃饭。程梨身边递青苹果的人变成了廖飞宇。
廖飞宇去自习的时候,身边会留出一个位置给程梨。尽管他在作业,程梨不是在用耳机摇头晃脑地听歌,就是趴在桌子上给自己涂上寇丹色的指甲油。
“帮我吹一下呗?男朋友。”程梨不怕死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廖飞宇握着笔的手一顿,他眯了眯眼,声音压得很低:“我没把你指甲剪秃噜皮就不错了。”
他实在不懂,女生给手指涂各色指甲油的审美。
部分人觉得震惊,大部分人都是她们的校园童话幻想碎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人觉得程梨和廖飞宇还挺配。
坏女孩和痞少爷的搭配,只等着看他们到底是谁驯服谁。
周末,程梨做到兼职后,披着月色回家。
程梨手机听着歌,白色耳机线里塞在耳朵里,所以她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走到家门口才注意到原本她奶每天只为她亮一盏灯的小房间,忽然整套小房子都变得灯火通明。
程梨发现院子里的门是虚掩着的。比起期待明天的天气会怎么样,计划做什么事,早餐想要吃到巷口那家粥铺刚炸出锅第一口酥脆的油条,一旦有了细小的期待更绝望的是,有更大的黑暗笼罩着你。
瘦峰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其他几个帮手大概是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在客厅四处转悠,偶尔不小心碰到东西。
物件掉在地上发出“哐铛”的声响,老人闻声躬着腰走出来。
瘦峰瘫在沙发上抽烟,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窝在那儿,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走近老太太。
“我说老太太,这天都黑了,你孙女可不是丢下你跟人跑了吧?”瘦猴表面客气,实际用地按着老太太的肩膀,让她坐下。
“再等三分钟,您孙女再不来,我们可就要拆家咯。”瘦峰吹了一个口哨。
老太太推开瘦峰搭在肩膀上的手,声音微弱:“你们别欺负……囡囡,我……有……”
“奶。”程梨出声制止。
程梨走进来,不动声色地剜了在动手动脚地几个人一眼。
几个小混混被程梨凌厉的眼神一刺,竟然下意识地把手一收。
嘿,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被他的气场唬住不成。混混心里想到。
“奶,我先扶你回房。”程梨走进来,谁也没看,就要去扶老太太。
瘦峰见自己被忽视得彻底,心里不爽,嘴里说道:“大小姐,好久不见,您就是这么个待客之道吗?”
程梨搀着老太太,看了全身上下无一不流里流气的瘦峰一眼,瞥他一眼:“知道我最烦什么吗?流氓还装文化人!”
这一句实打实地戳到瘦峰的痛处,气得他差点没跳起来:“你!”
瘦峰不过只比程梨大个几岁,两人的人生现在看起来已经存在不同,更别说以后他们只会有云泥之别。
瘦峰初中读了半年就辍学了,开始跟马客收高利贷,收租……一个混混做过的事,他都做了。
而程梨呢,虽然家庭也不好,但她再读书,读完初中上高中,以后上大学。
瘦峰知道,程梨和他不同,程梨长得美,骨相又好看,对自己也狠。
一般对自己狠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能成大事。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凤。”
而他瘦峰呢,估计一辈子只能拘泥于这个巷口,当马仔,靠着收租收息生活。
对于美好的事物,瘦峰不是欣赏和羡慕,他是想要毁坏,拉人一起下地狱。
他对程梨就是这样。程梨应该是跟他这样的人一起的,身陷泥泞,还渴望什么阳光。
于是瘦峰每次来收钱,看到程梨痛苦,变相折磨她,都会疼到一种快感。
“你爸欠的烂帐什么时候还?不要每次让我捡点零头回去,这让我很难办啊。”瘦峰把手搭在程梨胳膊上,阻拦程梨扶老太太回房。
程梨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的手,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附上了黏腻的恶心的东西。
“放手。”程梨语气颇冷。
瘦峰看出了程梨的嫌弃,心里更为冒火。
“十万,利息你总得交!”瘦峰抓起茶几边的一个杯子往地上一砸。
老太太吓得肩膀一抖,程梨动作轻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看着瘦峰,眼底却波澜不惊:“五万。”
“哎呦,什么时候还跟我讨价还价了?”瘦峰勾着嘴角看她。
“这本来也不是我的债,要多没有。”程梨红唇轻启。
“成。”瘦峰想了一下。
要慢慢折磨她,看她挣扎才有意思,他的生活也就这点乐趣了。
“一周后。”程梨谈判道。
她手里的钱,加上那个人每个月定期给她打的钱,她一直没动过,七七八八应该有。
程梨还有薪水月底支付,所以说一周。
“听说你交新男朋友了?对方长得帅还有钱?”瘦峰挠了挠下巴开始靠近她。
“程梨,你手段可以啊。”瘦峰盯着她。
程梨真的非常讨厌他的靠近,于是语气讥讽:“关你什么事?”
“再怎么样也轮不上你。”程梨字字清晰道。
瘦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然直接拽过程梨。
将程梨拎到胳膊底下,扬手给她一巴掌,然后直接把她重重地扔到地上。
老人吓得发出呜咽,跪在地上,小声地哭,急忙去拉程梨。瘦峰慢慢蹲下身,抬手托着程梨的下巴,说道:“你跟你妈一样骚。”
说完瘦峰就带着几个人,吹着口哨心情极好地走了。
程梨背手摸到地上一个硬件,用尽全力朝瘦峰的背影砸过去。
夏天的夜,一室寂静,只剩下虫鸣在叫。程梨好不容易安抚好老人,并再三确认自己没事,把她哄睡了,再收拾家里,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
老人临睡前一直拉着她的手,嗓音沙哑:“你这孩子,我是你的拖累。”
“说什么傻话,有您在我才幸福。”程梨强挤出一个笑容。
程梨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个澡和头,头发吹到半干,她就开始站在阳台边上抽烟。
程梨拿着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右边脸肿得不行,嘴角还渗出了血丝。
“操,瘦峰这个神经病。”程梨捂着发疼的嘴角。
她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爸,欠下一笔烂帐,就跑了。
让程梨和她奶每天都活在被这群烂人,支配的恐惧中。
起初是半夜砸门,泼油漆,但再怎么恐吓,也收不到钱,孤儿寡母。
程梨还小的时候,就指着两人这点社会保障金过日子。再到后来,收不到钱,就开始搬家里值钱的物件。
到程梨有能力挣钱做兼职的时候,瘦峰他们就开始逼她还钱了。
程梨指间的烟雾袅袅上升,她看了一眼天。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有着绿的光愣,疏离又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仔细想想,月亮才是公平的,既不因为谁大谁小,公平地不留余力地照在大地的每一寸。
人生漫漫,她该怎么走。
倏忽,放在阳台上的手机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铃声。
程梨低头一看,是廖飞宇,她想没也想就按了挂断。
以她现在的心情,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接了也可能会吵架。
可廖飞宇就跟她杠上似的,铃声不停地响,有一种不接他能打到明年的阵势。
程梨把烟放在嘴里,接了电话,却什么也没说。
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电话这边久久没有声响,廖飞宇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他试探性地问了句:“程梨?”
程梨拿着烟呼了一口,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很:“什么事?”
廖飞宇一听就不对劲,程梨何时这样有气无力地跟他说话,所以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程梨并不想谈这件事,主动岔开了话题。
廖飞宇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不想谈就主动接下这个话题:“刚在游泳。”
周末,廖飞宇偶尔会回老宅一次,今天他闲得没事干,就在家里游泳。
廖飞宇脖子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毛巾,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在跟程梨说话。
“我不会游泳。”程梨掐灭了烟。
“下次教你。”廖飞宇说道。
“嗯,”程梨应道,有人和她说话感觉还蛮好的,虽然都是些无关同痒的小事。
程梨想象了一下廖飞宇游完刚上岸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程梨的声音不似北川的朗朗大声,而似带了一种腔调,细细的,酥得廖飞宇喉咙发痒。
他一手用手机贴着耳朵,另一只手臂去拿地上的矿泉水,反手一仍,矿泉水打了个转重新回到他手上。
廖飞宇喝了一口,嗓子得到浸润,声音也变得清透起来。
“笑什么?”
“你游完刚上岸是不是会甩一下头发上的水珠,”程梨手指敲着阳台面,她不怕死地说,“我想象了一下,感觉像落水狗该有的动作。”
程梨以为廖飞宇会低斥他几句,她正有一搭有搭地用手指敲着阳台面,听到廖飞宇用一种自然而然地口吻说:
——“那也是你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