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叶思栩的淡定就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当进去餐厅看到向姨,就浑身燥热,极不自然地低头。
好在向姨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秦越鸣看他羞涩地闷头,小口小口地咀嚼,看上去胆怯又可爱,趁着向姨和张姐都不在餐厅,伸手捏他的脸颊。
“嗯?!”叶思栩皱眉,恼他这种突然袭击的举动。
秦越鸣深沉地轻咳一声,对着叶思栩背后道:“向姨,给阿叶倒杯热牛奶。”
叶思栩忙低头继续喝粥,心里埋怨他作弄自己,但是也没有很生气。
向姨果真倒了一杯牛奶给叶思栩:“阿叶皮肤白,喝点牛奶好。”
叶思栩低声道谢,接过杯子抿一口,热乎乎的。
秦越鸣靠在椅背上,单手落在桌上,指尖划过桌面的纹理,看他红润的嘴唇上留着一点牛奶渍,粉嫩的舌尖乖巧地舔掉,无意识地像个孩子一样。
他问道:“只知道谢谢向姨,不谢谢我?”
叶思栩低着头,抬眉瞪瞪他,鼓了下脸颊,小小声地说一句“谢谢”。
要不是在餐厅,秦越鸣真想抱他抱起来让他坐在怀里,喂他喝牛奶,随时可以亲亲他,脸颊、嘴唇、耳垂都看上去又软又可口。
快上车时,秦越鸣没有再忍,而是从叶思栩身后一把将他抱住,往前推。
“干嘛!”叶思栩受惊似的,警惕地看他,被他步步紧逼地推到车上,他试图掰车门却打不开,值得挤在秦越鸣宽阔温暖的胸膛和车门之间。
秦越鸣微垂下头,鼻尖在他唇边掠过:“有一股奶香,阿叶,你闻到了吗?”
叶思栩用力抿着唇,一定是刚才喝了牛奶的缘故,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车库门,推他的腰:“啊呀,一会儿张师傅来取车了。”
偶尔张姐一早也要出门,去市场采买,张师傅会差不多时间来车库开车。
秦越鸣又深深地在他脖颈间一嗅,沉沉地严肃道:“阿叶,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护肤品?好香。”
“没有呢!”叶思栩用力推他,“要迟到了啊!”拿起他的手腕,扒拉出袖口的手表,“好晚了?”
秦越鸣揉他的头发,上身慢慢贴上去,将他压在车上,看他一脸小委屈巴巴地就忍不住捏他的脸颊:“阿叶,你都不抱着我。”
叶思栩觉得他过分,明明一个阳刚味道十足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装小孩儿,好像自己欺负他一样。
他只得张开手臂,紧紧圈住他,一仰头便问:“这样好了吗?”
秦越鸣在他的脸上落了个重重的吻:“乖。”
前往剧院的路上,叶思栩低声嘀咕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是不是,就算演得不好,那也是我演的。与其担心会出问题,不如就尽力而为,是不是?”
秦越鸣伸手揉他的后脑勺:“是啊。”
叶思栩靠在车框上,望向秦越鸣立体而英俊的侧脸,忽的很想去亲亲他。
在自己不安时,有他在肯定自己,认同自己的感觉,特别安心。
他害羞地低眸,又不敢真的这么做,只能在心里假想一下画面而已。
又是紧张而匆忙的排练、换装、化妆。
对叶思栩而言,今天格外重要。
燥热的夏天时,他还是一个小剧院的杂物助理,被人呼来喝去地处理各种道具问题和灯光问题;等到寒冬来临时,他已经能够登上清光剧院的大舞台,并且成为其中重要的一份子。
以前遥不可及的舞台,现在就在脚下。
叶思栩每每想到这一点,就对自己暗自打气——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被任何人影响发挥。
晚上七点四十分,演出正式开始前,叶思栩在后台静坐,他需要几分钟时间冷静冷静。
李放导演在后台协调,看他这样,便又帮他和陈若凡当面沟通了一下。“若凡,你啊,就好好带一带阿叶。今天咱们不要求多出彩,只要六十分及格线发挥,那就是完美!”
叶思栩看一眼脸上带笑的陈若凡,她已经化好妆,眉眼更大,也更凌厉。
陈若凡道:“我肯定好好带阿叶啊,李导你放心了!”等李放笑着走开,她才道,“阿叶,你放轻松啊,没事的,舞台上么,总也有些意外啊什么的,很正常的。万一我还不如你,一上去就忘词儿呢?那你还得带着我走啊,是吧?”
叶思栩也没说什么,不知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然而下一秒,他一抬眸就看到有人从外面推开化妆间的门,居然是柳灏!
叶思栩浑身一怔,傻乎乎地看一眼陈若凡又看一眼手里捧着花的柳灏。
陈若凡见他眼神往后看,一扭头,也看到柳灏,便弯着嘴角迎上去:“你怎么来后台了?”
两人在叶思栩的眼皮底下抱在一起,柳灏将手里的花递进陈若凡怀中。
叶思栩脑子都有点懵。
柳灏难道真的是双性恋。
可是,怎么这么快两人就在一起了?
此刻,柳灏有些凶狠的眼神掠过陈若凡的肩头,看向叶思栩,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陈若凡似乎在柳灏脸颊边耳语几句,两人走向正要离开的叶思栩面前:“阿叶,恭喜你啊,第一次正式演出吧?”
叶思栩的眼神焦点落在他和陈若凡牵住的手上,一时间五味杂陈。
可是他们在一起这件事,跟陈若凡老是给自己使绊子是相关的?
为什么呢?
叶思栩百思不得其解。
见叶思栩呆呆地不说话不吱声,陈若凡笑笑:“阿叶是紧张过头了吧,怎么脸都白了?”
柳灏刻意地一笑,眼里带着刀似的,问叶思栩:“阿叶?看到我这么怕干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帮我介绍若凡认识呢!”
叶思栩惊恐地瞪瞪眼:“我……我去喝口水。你们聊。”
脑子里不知为何闹哄哄的,他想安静几分钟。
陈若凡看看他,再看看柳灏,轻哼一声:“你看这种人都能进清光了,是不是水准越来越差?”
柳灏握着她的手,拂动她的长发:“再差也比我们风月好啊,今天票卖得不错,我看人都挺满的。”
两人坐在化妆镜面前,陈若凡补妆,柳灏陪着她。
陈若凡得意道:“那是的咯,方导就是金字招牌,哪儿用得着去吆喝?等到隔年的大戏出来,一票难求。”
能跟着方亦南的演员,也都是话剧舞台上真正拔尖的存在。
柳灏沉眸,没有接这话。
陈若凡拿过桌上的口红,一边描一边轻声道:“等过阵子,要招人我就跟程老师他们推荐你来。你这条件,演的戏又多,肯定能上男一。”
柳灏从镜子里看向坐在角落里看剧本的叶思栩:“你问了没,他怎么进来的?”
陈若凡摇头:“没人知道。鬼知道怎么进来的。哦,对了……”
柳灏视线挪回来,盯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女人:“怎么说?”
“昨天吧,还是梅老师跟我说的呢。”陈若凡淡淡道,“有一天我跟他排戏,蛮奇怪的,那天不仅李导在,方导也在,还有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也是一个导演,叫秦越鸣。”
“秦越鸣?”柳灏皱眉,“他在你们剧院?来看你们排戏?又来挑演员?”
“挑演员?”陈若凡也疑惑起来。
柳灏就把秦越鸣去风月剧场挑演员的事情简单一说。
陈若凡摇头:“不像吧。我其实不认识他,那天就觉得他长得倒是挺帅一人,站在我们方导面前也挺有样子的。是后头,我走了之后,梅老师说,秦越鸣和他——”
她朝着镜子里的叶思栩一努嘴:“他们俩一起走的。好像认识。”
“你说秦越鸣和他认识?他是来剧院看他的?”柳灏皱眉,“那他可能是秦越鸣介绍进来的?”
“那我怎么知道?”陈若凡耸肩,“哎呀,差不多得了,我上台了,今天首演,出了岔子回头李导削我。”
柳灏起身抱了她一下:“你好好演。”
陈若凡手搭在他胸膛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心理素质真的不行,你这一来他就慌。我觉得他喜欢你,你把他当朋友而已。”
柳灏没说什么,简单一笑就走了。
叶思栩的确费解,又担心影响舞台发挥,一直在角落里做心理暗示。
好在上舞台那一刹那,他还是找到了感觉。
辰辰蒙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的阳光摸索,寻找早已失去的光明。
在父母姐姐的欢声笑语中,他独处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静静地等待家人的安排。
叶思栩什么都看不到,这反而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只要把今天舞台当做是往日彩排的地方,只要按照剧本呈现出生动的细节就好。
没有观众,甚至没有眼睛,有的是他变成了“辰辰”后,品尝悲欢、发泄愁苦、寻找解脱的命运。
舞台下,秦越鸣坐在票位上,看到叶思栩孤单单地坐在“单人床”上,昏黄的壁灯倾泻下来,流光照耀在他面庞上。
他注意到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叶思栩坐下后,第一个动作,卸了肩膀的力气。
这种细微的肩颈动作一般观众根本不会注意到,尤其是当舞台上同时出现四个演员,其中三个在演对手戏时候,余下的演员有可能会被完全忽略的。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变化,让秦越鸣深深地意识到:“辰辰”这个角色,成了。
叶思栩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已经一秒入戏,成为了故事里的“辰辰”。
秦越鸣不无慨叹地想,这世上的好演员分为两种,一种是依靠天性本能,一种是依靠熟练技巧。
叶思栩身上最难能可贵的是混杂了质朴的天性,却又拥有敏感脆弱的情感感知能力。
所以他是悲观的,是脆弱的,是胆怯的,也是羞涩的;相反的是,他又能在这种悲观主义天性指导下,最快速地感知角色的苦痛。
秦越鸣想到了那天在酒店,叶思栩看《玫瑰之死》能泫然哭泣,是一个道理。
同样的故事,引不起他任何的悲伤,在他眼里无奈超越悲伤。
他想,也许是自己年长了,也许等叶思栩再过些年,知道了生活的本质,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样麻木。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徒有无奈,无从悲伤。
而舞台上的叶思栩忘了世界的存在,只在黑漆漆的自我世界里与辰辰不断对话,不断感知他要这么将自己的内心完整无误的i传达给别人知道。
他甚至忘了最关键的,令他寝食难安的,和陈若凡的对手戏。
在姐弟俩冲突矛盾最突出、对抗情绪最炽烈的场景后,有一幕是姐姐“星月”要推着弟弟“辰辰”坐回椅子,假装两人关系极为亲密,叫父母可以放心的片段。
原先这一段在之前的彩排中都没有产生问题,然而,今天陈若凡推着叶思栩坐下时,叶思栩一下子坐空了。
那把椅子,就在叶思栩的身后,但就差了那么几公分,他就一屁股栽倒了地上。
整个舞台发出猝不及防地响声。
叶思栩砸得肉疼,但下意识地就开始自己加了一句词儿:“姐,你快拽我起来,一会儿吵着妈睡觉。”
陈若凡弯腰将他扶起来,续上了原先的台词:“你现在知道叫我姐,你心里把我当你姐了?”
直到叶思栩重新坐上那把椅子,台下的普通观众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演出事故,是一个意外。
然而秦越鸣洞察到了这一切。
他能感觉得到叶思栩在摔了一下后,状态明显不如之前的好,有一种直观的、细小的畏首畏尾感。
秦越鸣没料到,叶思栩居然在首演遇到这种事。
后面的大半个小时内,秦越鸣都为叶思栩的状态捏了一把汗,又担心其他的临时状况。
第一次上舞台的演员即便可以承受得住一次意外,也很难挨过第二次意外。
好在后面没有再出任何问题,叶思栩也顺利地完成了整部戏,从头到尾,辰辰这个人物的状态饱满,完成度极高。
谢幕时,叶思栩被孙老师揽着走到幕前和大家一起向台下鞠躬,他心里一直在打鼓,紧张地不知所以,小小声地问孙老师:“我是不是搞砸了?”
孙老师按着他的肩膀说:“灵机应变做得非常好,一会儿李导也一定会夸你的,真的。”
叶思栩用力点头,手指紧紧拽着眼罩,骨节泛白。
观众席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一层观众不少都站了起来。
叶思栩一下子就看到了秦越鸣,他站在观众里,又高有帅,耀眼夺目,好像他才是一个演员一样。
他忐忑不安地下场,看到李导时,几乎要哭出来了,眼角都是红的:“对不起,李导,我……”
李放打开手臂抱抱他:“好了好了,第一次嘛!小问题啊,台词也接得上。”
陈若凡也拍着胸脯道:“妈呀,真的吓死我了。阿叶摔下去那个咚的一声,我眼睛都要直了。都是我不好,阿叶,我当时也有点紧张,没注意到椅子还有点距离。对不起啊,我跟你道歉。”
叶思栩看着她,根本分辨不清楚,到底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能摇头:“没事,是我自己当时也没留意。”
孙老师给叶思栩递了保温杯:“事故不怕的,要紧的是救场。救得很好,证明阿叶你的临场反应在提高,好事情。好了好了,都回去休息,我看你们神经高度紧张。”
那边,李放找了负责道具陈列的人,单独说了两句,说道具位置还是要放准确,毕竟“辰辰”在台上是真的失明状态,万一不小心摔了砸了,演出砸了没什么,但是要受伤的。
叶思栩去卸妆和换衣服,等穿上秦越鸣送的毛衣,才觉得安心妥帖。
屁股还是有点疼,又有点尴尬。
他慢慢吞吞走出后台,跟大家打招呼之后离去。
他没让秦越鸣上后台,叫他在车里等的。
刚走到停车区,叶思栩就见秦越鸣大步朝自己迈过来。
叶思栩嘟唇:“你坐车里好了,好冷的外面。”
秦越鸣伸开手臂紧紧抱住他,带着他往车里走。
“不要,叫人看到了。”叶思栩羞赧地推他,却被他托着手塞进副驾驶。
秦越鸣撑在车门之间,弯腰凑近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演得很好,很出彩。”
叶思栩鼓了股脸颊,手指头不安地在裤子上划拨,转头看着他:“那你知道有一个事故么?”
“是吗?完全看不出来,在哪里?”秦越鸣惊讶地问,“具体怎么了?”
叶思栩不可置信:“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秦越鸣揉揉他的脑袋:“我先上车,你再跟我说。”
“嗯!”叶思栩点点头,他想,难道真的圆过去了?
等秦越鸣上车后,他从后排拿出一大束红玫瑰塞进叶思栩的怀里。“喜欢吗?”
“这……”叶思栩抱着这一大束花朵,被冷风吹凉的肌肤一下子烧灼地滚烫,忙小声说,“喜欢的。”
他有生之年的记忆中,似乎一次都没有收到过花,尤其是这么娇艳的红玫瑰。
他本能地觉得这是送给女孩子的。
但是他也很喜欢。
只要是秦越鸣送的,一切东西,他都说不上来的欢喜。
“干嘛送我毛衣又送我花?”叶思栩不解地瞅他一眼。
秦越鸣揉揉他的脑袋:“那我明天也送别人。”
“……”叶思栩咬住红红的下唇,悄声说,“骗人。”
秦越鸣听见了,暗自淡笑。
叶思栩正要说今天的舞台事故,手机却响动。
他一手抱着花,一手看手机,看清楚消息的一瞬间,浑身一震。
【阿叶,原来你真的跟秦越鸣搞上了?是他去风月剧场那一次在一起的吗?】
发来这条消息的人是柳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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