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梧桐院”位于侯府偏西处,院中栽了几株梧桐树,树干高大挺直,叶色油亮青绿,传说中神鸟凤凰最爱栖于梧桐树上,〈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可郑恬路过这几株英伟挺拔的梧桐树时,想到的偏是那一首不合时宜的诗——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听她喃喃叨念,香草好奇地问:“小姐,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奴婢只听见什么一叶一声的……”
郑恬闻言,莞尔一笑。“这不是什么好诗,没得令人气闷,你们听不清楚也罢。”
香草茫然,转头和沁芳交换了个眼色,两人都察觉到小姐的心情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就这么顺着亭阁回廊一路走来,正院朝晖居的大门已在眼前,一个鹅黄衣裳的姑娘正等着她们,郑恬认出她正是族妹郑瑜的贴身大丫鬟夏竹。
夏竹轻巧地福了个礼。“恬姨娘。”
姨娘!
听着这称谓,郑恬不觉有些刺耳,但等不及她有任何反应,夏竹已领路往前走。
“侯爷和夫人正在屋内等着呢!”说着,她不着痕迹地靠过来,在郑恬耳畔低语。“夫人吩咐,之前的交代恬姨娘可别忘了。”
“妹妹千叮万嘱,我怎么会忘了?”郑恬低低回上一句。
夏竹蓦地看过来,眸光微闪,郑恬装作若无其事,只是甜蜜蜜地笑着,顺手摘下路旁的一朵月季花。“妹妹最爱月季的清艳可人了,我摘一朵送给她。”
夏竹眯了眯眼,细声细气地扬嗓。“我们姑娘如今已是侯府夫人,恬姨娘这称谓还是改了好。”
“啊,我都忘了,如今该改叫妹妹侯爷夫人了,不过妹妹跟我向来感情好,应当不会与我计较才是。”
是装傻还是真傻?夏竹瞪着眼前粲粲然的笑靥,有股想伸手一抓的冲动,如此清丽绝美的脸蛋,是女人看了都嫉妒,偏偏这郑恬似乎不以为意,经常说出些令人气恼的话。
也罢,她能陪嫁过来侯府不过是为了当下种的母猪,替夫人固宠用的,犯不着和这种用过即丢的人计较。
这么一想,夏竹心头陡然升起某种优越感,睥睨地扫了郑恬一眼,也不再多言,迳自在前头引路,打了帘子进入里间。
“侯爷,夫人,恬姨娘来了。”
郑恬将两个丫头留在屋外,走进内室,正院里头的布置自然处处喜气洋洋,可屋内却充盈着诡谲的氛围,郑恬眸光一扫,发现郑瑜摘下了凤冠,可身上仍穿着大红喜衣,床上一个男人懒洋洋地半卧半坐着,倒是脱得只剩中衣,长长的发丝散开,低着头一点一点地,似在打盹。
“侯爷醉了。”郑瑜迎过来,朝她打了个眼色。“方才我跟侯爷说姊姊既是陪着我嫁入侯府,这新婚之夜也该让侯爷见见你才是。”
说是见她,其实是想着让她一同来服侍这男人吧!明明洞房花烛夜该是属于正妻的,郑瑜偏要她一起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给她恩典,更并非是因为她们姊妹情深的缘故。
其实理由说穿了很简单……
“妹妹,我见园子里这月季开得好,便摘了一朵给你戴。”郑恬笑容甜美,讨好似地将手中的花朵递给郑瑜。
郑瑜却是看也不看,冷冷地丢给她一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摘花”的眼神。
郑恬樱唇微绽,正欲说话,床头传来一道模模糊糊的声嗓。
“人来了吗?”
“是,侯爷,是我恬姊姊来了。”郑瑜嗓音婉转清脆。“姊姊,快过去让侯爷好生看看你。”
见郑恬站在原地不动,郑瑜皱眉,伸手抢过她手中的月季花丢在一边,顺便推了她后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