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回校,柳明修怒气未消,阴沉着一张脸进课室,隔壁左右的学生都自觉把课桌拉开三米远,没有哪个活着的生物敢贸然靠近他。
舒宁和杨夏刚打完球,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进来,看见柳明修一个人坐在桌前,走过去搭话:“诶,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嫂子呢?”
柳明修没好气:“不知道。”想起昨晚的事他就气得肝疼。
舒宁和杨夏对视一眼,凭借相识多年的经验,即使柳明修不说,他们已经把事情经过摸了个大概。
舒宁拉开椅子坐下,“不是,你又是凌晨大半夜的给人送医院,又是留在那儿陪床,还亲手□□心晚餐,这都没成事儿啊?”舒宁神情怀疑,“你实话跟我们兄弟说,你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说着,舒宁目光往柳明修裤子方向移。
柳明修抄起课本拍他脸上,冷冷说:“她就跟块臭水沟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天打雷劈都劈不开,你他妈要我怎么成?”
杨夏不出所料:“你是不是又把嫂子惹生气了?”
柳明修哼了声,“我能有那个本事?她不把我气死就算不错了。”
舒宁和杨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谢蔷那个脾气他们都是见识过的。漂亮姑娘脾气大,谢蔷这种特别漂亮的脾气就更大。就算是柳明修这样浑身少爷病的人,当初在追谢蔷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得捧着哄着,不然谢蔷能答应他吗?
两人相爱相杀多年,只能说是一物降一物,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每月必上演一次分手大戏,舒宁和杨夏这些年也都看习惯了。
早读结束后,英语老师走进课室,让他们拿出昨天布置的试卷,等下评讲。
杨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想起什么,拿笔盖戳了戳柳明修的后背,“说起来嫂子都回国好些天了,你就没和她谈谈,她为什么突然走了两年?”
“有谈的必要?”柳明修态度冷淡,显然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那时候谢蔷跟他说要去参加慕尼黑国际音乐大赛,他知道这是她的梦想,自然不会阻拦。
从预选赛到决赛,总共得去两个多月,柳明修原本打算去陪她,但那时他恰好要代表省市参加全国科奥赛,时间上有冲突,行程便就此作罢。
柳明修还记得谢蔷离开的那一天,他去机场送机,抱了她好久,抱得她都有些不耐烦了。谢蔷打趣地说要早知道他这么粘人,当初就不和他在一起了。
谢蔷有个不好的习惯,谈恋爱时两人有矛盾,她气急起来总要威胁他分手,要不然就把他联系方式拉黑,采取冷暴力的模式,消失得干净彻底。
每次只有他先服软,低声下气地哄她了,她才肯搭理他。
她在他身边还好说,要是不理他,他就去她家门口守着,去她课室门前蹲着,只要脸皮够厚,谢蔷也拿他没辙。
但她去国外就不一样了,山长水远,打电话都还得掐着时差。按他们以往的相处模式,分开两个多月,不闹点儿小矛盾似乎不太可能。
于是柳明修和谢蔷约法三章:去到国外必须每隔三小时向他报到;不能不接电话,不能不回短信;不能背着他和其他异性单独外出。
谢蔷听完只是笑:柳明修你幼不幼稚,以为小孩子呢还约法三章,要不要跟你拉勾勾再盖个章啊?
柳明修揉着她的脸说:谢蔷,你要是敢背着我在国外偷偷跟别的男人好了,看回来我不弄死你。
那是柳明修说的一句玩笑话,却不想一语成谶。
约法三章的内容,谢蔷一条都没遵守。
英语老师在台上念着语法题,声音透过麦克风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柳明修只觉得烦躁。
杨夏问:“你真觉得嫂子那两年没回来,是跟别的男人好了啊?”
柳明修没说话,下颌线无声绷紧,眸光也沉下去。
杨夏说:“你就没想过,万一当年嫂子是出了意外呢?她在国外没法联系你,或者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不方便联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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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谢蔷做了一个噩梦。
两年前慕尼黑国际音乐大赛决赛的那天,恰好是她十七岁生日。
她很早就在比赛现场准备,为琴弦开音,调律。
那天她心情并不是太好,因为在几个小时以前,她才在电话里和谢正明吵了一架。
谢正明原本答应要来德国陪她,为她庆祝生日,不想刚下飞机就碰上特大暴雨,整个机场外围的交通全部瘫痪,车辆堵得一动不动。
从机场到比赛现场还有好几小时的车程,谢蔷比赛在即,他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飞过去。
从小到大,谢正明没有一次缺席过她的比赛,更别说这天还是她的生日。
谢蔷很生气地接了电话,对谢正明说:我不想听,爸爸要是没办法赶来,以后就再也不想理爸爸了。最讨厌爸爸了。
谢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继续去准备她的比赛曲目。
谢蔷自幼是让谢正明宠坏的,只要她提出的要求,谢正明无不满足。
在她心里,谢正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爸爸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会被区区的马路交通难倒呢。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她向谢正明撒娇耍赖,闹闹小脾气,谢正明总会从她。
那天谢蔷单纯地以为,谢正明一定会和以往一样,担心她生气,所以会想尽办法,赶在她比赛开始前来到。
可直到上场前,她也没有等来谢正明的身影。
她看见助理惊慌失措地朝她跑来,举着震响不断的手机,惨白着脸,磕磕颤颤地告诉她,那通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谢蔷没有想过,她十七岁生日那天和谢正明打的那通电话,她在电话说再也不想理爸爸,最讨厌爸爸了的那些话。
竟成了她生命中,和谢正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正明为了赶来看她的比赛,把车开到了高架上,雨天轮胎打滑,碰上大货车相撞,两辆车就这么翻下了桥底。
……
谢蔷醒来已是隔天傍晚。
客厅座机的电话铃响尖锐,如针般一下一下刺痛着心脏。谢蔷坐在床头,把脸埋进掌心,压抑地哭着,脊背遏制不住地颤抖。
眼泪不断从她指缝间滑落。
夕阳斜斜地从窗外透入,卧室角落里,安静置放着一把已经积了灰的大提琴。
从那以后,她便在音乐界销声匿迹。
谢蔷缓了缓情绪,听见外面有人在按门铃。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睛,顾不上穿鞋,匆忙跑去开门,“来了来了。”
打开门,男人站在外面,斯文清润,朝她淡淡地笑:“小蔷。”
谢蔷愣住,“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