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之的脸一下子红了,含糊的应一声,转身逃了出来。
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他是想,是希望,然而——有机会,有希望吗?
医院里十分忙碌,正是一天开始之时,医生忙着巡房,护士忙着派药去病房。
隽之先请好两个轮班的男护士,然后才去恩慈的病房。
医生刚走,护士正在服侍她吃药。
「请站在那儿别过来。」护士说:「太近有危险。」
「是。」隽之很守本份。
吃完药,护士收拾东西出去。
「我已安排好汤伯伯。」他说。
「你根本不必住我们家。」她说。早晨看来她精神略好,但脸色和眼睛似泛黄。
「昨夜临时睡一夜,现在我已请好男护士。」他说:「两个,他们会日夜轮班照顾汤伯伯,直到你复原。」
「你——」她睁大眼睛:「不必如此,我心会不安。」
「暂时只能这样,白天我要上班,七婶自己也忙。」他衷心说:「朋友之间不必计较什幺,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求你帮忙。」
「或者——我会无能为力呢?」病中的她依然心硬,依然保持原则,很不容易。
「我也不怪你,」他微笑:「等会儿我会带男护士去你家;下午我上班,有事可随时找我。」
她轻轻地叹口气,无奈地说:「隽之,我真无以为报。」
隽之突然忙起来,上班他必须集中精神,下班之后,汤家、医院两头跑,一星期下来,他明显地疲乏了,消瘦了,但他情绪甚好。
这期间,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恩慈的病情很有好转,医生再化验一次,如果无病菌,就可搬回普通病房了。
隽之现在每次见她,还是必须隔得远远的。
星期六下午,他先去汤家,那两个男护士还算尽责。之后他又赶去医院。
幸运的,恩慈已搬回普通病房。
「改住私家病房,好不好?」他柔声地问。
「不。」她的倔强在病中也无减。
「这儿这幺吵——」
「但合我的身份,」她淡然说:「我已感觉无以为报了,请别再加重我的负担。」
他只好沉默。
「你刚从我家来?」她问。
「是,汤伯伯很好,还胖了一点。」他说:「那两个男护士还很不错。」
「自然会胖的,你给了七婶那幺多钱买菜。」她坦然的望住他:「这笔钱我无论如何会还的。」
「请勿谈钱的事,令我惭愧,」他真诚的:「好象除了钱,我再也无法在其它地方帮助你们。」
「除了钱,你给我最大的是精神支持。」她认真的。
「真有?」
「初入院那几天我真彷徨又害怕,万一我真不行了,爸爸怎幺办?」她慢慢说:「我是想过向你求助的,可是我——后来,七婶逼我说出你的电话号码,我在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下,只好告诉她。」
「你本想求助于我,可是为什幺不?」他问。
「我担心——惹起你的误会。」她终。于说。
他明白了。她始终对他无情,她怕他误会。
「放心,恩慈,」他真心真意的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这朋友是以什幺方式交下去,一切依你,我决无任何异议。」
她凝望他,眼中充满光芒、智能、冷静。
「我实在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她说。
「我只是一个又平凡,又普通的人。」
「你在平凡中自有不凡。」她说:「可是——我不能为你违反我的原则和誓言。」
「我说过,一切依你,决无异议,」他微笑带着舒坦安详:「能交朋友如你,我心已足。」
「我常怀疑,你的眼光把我美化了。」她说。
「无论如何,你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他坦率的:「也许是偏见,我却愿坚持。」
「你和我一样固执。」她笑起来。
「我觉得固执是优点。」
「优点缺点很难说,但是谁也改变不了,只好由它。」她今天心情特别好。
「说得对,我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何必呢?每人把个性改得完美,世界上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人,还有什幺乐趣呢?」
她望着他笑。
在她面前,他越来越多话了,他并不自觉。
「整个周末,你就在医院过?」她问。
「有什幺不好呢?我们不是谈得很愉快吗?」
「晓芙小姐呢?」她问。
他呆怔—下,她一定误会了他和晓芙。
「我说过,她是小妹妹,住在美国,有机会跟飞机才会来香港。」他解释。
「看得出来,她对你非常好。」
「当然,我看着她长大的。」他说。
「这阵子一直没来过。」
「加上她哥哥结婚前的一个月,她有两个半月没来过香港了。」他算一算。
「她是个幸福的女孩。」她说,也许在病中,她说了许多平日不轻易说的话:「从小有幸福的家庭,有父母兄长,受着极完善的保护,像动物园中的动物,长大了也可预见美好的前途。」
「你也可以有美好前途。」
「我是野生动物,要吃,要安全就要自己搏斗。」她淡淡的笑:「我已习惯搏斗。」
「觉不觉得累?」他关心的。
「累也没办法。生下来就是这种环境,想改变就如改变命运一样难。」
「其实也并不难,只要——」
「可惜我生来虽然什幺也没有,骄傲却太多,我不能令自己委屈。」
「不一定是委屈。」他说。
「骄傲受损也不行。」
「你——实在特别。」他叹一口气。
「特别并不是好,是不是?」她又笑了:「这个冥顽不灵的古怪女人。」
「我并没有这幺说你。」他立刻说,脸也涨红了。
「很多人这幺说过了,我也觉得很对。」她还是笑:「我真的并不介意。」
「有的人的确如此,明知是错也要错到底,我也是这样硬脾气的人。」
「不。你和我不同,你不是。」她的语气也变柔和了:「你个性温驯,错了你会改的,你比我明事理。」
「我们了解不深,你怎能了解我?」
「你太善良,」她说:「从很多事上都能看得出,即使对我们这幺毫无关系的fù_nǚ。」
「也能说毫无关系?」
「你是重感情的。」她说:「而我极端理智。」
他不说话了。
她说得也对,他很重感情,他善良,只是——做错事他会改吗?
医生进来宣布;「探病的时间到了。」并示意所有的访客离开。
「回去吧,我已好多了,不需要人陪。」她说。
「但你寂寞。」
「我已经习惯。」她淡淡地笑。
「明天我再来,我带些书本、杂志来。」他说。
「也好。」她想一想:「既然请了男护士,家里你就不必去了,七婶会照顾。」
「我知道,我会办。」他转身离开。
她知道,他还是会去她家的,他是那种人。
然而发誓终身献身工作,献身社会的她遇上他那幺善良、正直又注重感情的他,是幸?或不幸?
隽之回到家里,在门边他已听见音乐声,有人在里面?啊!晓芙来了!
「晓芙?——」他推门,呆怔一下。
地上放着三个大箱子,不像跟飞机来工作的样子。
「哈罗,你回来了?」晓芙从卧室里奔出来,笑得开怀又明朗:「星期六的下午,去拍拖?」
「汤恩慈患肝炎住院,我去看她。」他说实话。
「哦——严重吗?明天我陪你去。」她立刻说。
「——好,明天一起去。」他不能拒绝她的好意:「怎幺带来这幺多行李?」
她高声唱一句进行曲。
「我申请调来香港成功了。」她高举双手欢呼:「我会在香港工作一年,听见吗?整整一年!」
他呆在那儿。她来整整一年?
「怎幺?不替我高兴?」她捉住他的手臂。「我可以陪你整整一年啊!」
「高兴,当然高兴,」他觉得心里很苦,笑容也不自然:「只是——香港的生活也很闷的。」
「再闷也不比美国闷,何况还有你在,」她拥着他的腰:「我暂借住你这儿,找家合适房子我会搬走。」
「搬——也不必了,当这儿是你的家就行了。」他想起以前唐家人给他的温暖。
「你真欢迎我来住?」她叫。
「怎幺不欢迎呢?哥哥欢迎小妹妹回家!」他说。
她望着他半晌,很认真的。
「我要用一年的时间来改变你的观念。」她说:「我是唐健的妹妹,不是你的。」
「哎——调来香港你仍做空姐?」他转了话题。
「坐写字楼,职位还不错,薪水也不比空姐低,」她顽皮的笑:「我曾努力过。」
「努力什幺?」
「努力便有好表现,让上面同意我调来。」
「我怕你会后悔。」
「为什幺?我一心一意想来。」她说。
「写字楼工作很闷,很死板单调,不比空姐多姿多采。你一定做不惯。」他说。
「我已试做了一月,」她慧黠的笑:「我一个多月不能来此地,就在西雅图上班了。」
「真能习惯?」
「做任何事若有一个目标,总是容易得多。」她说。
他心头一凛,不安涌了上来。
她的目的是什幺?她?
「晓芙——」
「别担心,我只是在尽力走到你面前。」她实在太聪明:「至于你接不接受我,另当别论。」
「这事——怎幺说得通呢?」他窘迫。
「世界上很多事都说不通,很多事都矛盾,人们还不是生活下去?别担心,让时间帮助我们。」她说。
「时间?」
「当我成长时,你已离开西雅图,」她说:「你不了解我,不熟悉我,当然很难接受我。」
「这——」
「时间会替我们拉近距离。」她极有信心的笑。她代表着阳光,给人有光明磊落之感。
「晓芙,你花那幺多心思、精神在我身上,我怕——怕有一天会令你失望。」他说。
「失不失望是未知数,我目前觉得值得这幺做,」她娇笑:「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嫂都赞成并支持我。」
他长长透一口气,不知是忧是喜。
去爱人的滋味并不好受,被人爱的滋味也同样不好受,他现在该怎幺办呢?
「晚上你得请我出去晚餐,」她说:「明天你就辞去钟点工人,家事由我做。」
「你——不担心别人误会?」
「误会什幺?我们同居?」她哈哈笑:「但求问心无愧,别人的眼光算什幺?」
他沉默。总之是担心。
「而且——我是传统的女人,我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未来丈夫。」她正色说。
他再吸一口气,什幺话都不敢说了。
晓芙住下,隽之觉得自己去看恩慈就变得不那幺名正言顺,不那幺正式了。
晓芙也在他同一地区工作,下班时她总来搭他便车回家。回家之后又没有借口再出去,所以一星期下来,他既没去汤家,也没去医院。
他觉得很为难,很痛苦。
他不能也不愿把恩慈扔在医院里不管。
星期六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在想晓芙就要来了吧?周宁走了进来。
她在笑,笑得颇神秘暖昧。
「什幺事?周宁。」他忍不住问。
「有难题了,是不是?」她洞悉一切。
「你教我,我该怎幺办?」
「很简单,你现在离开公司,去汤恩慈那儿,晓芙来时我应付。」周宁慷慨的。「不过你一定要回家晚餐。」
「晓芙问起——我怎幺讲?」
「不想告诉她去医院,可以说工厂有急事要你这位总工程师去看看。」
「可以吗?」
「走吧!晓芙就来了。」
于是他抓起西装外套就奔出办公室,飞也似的奔去停车场,其实他的心早已飞去了医院。
恩慈平静如昔,病已差不多痊愈。医生说再多住一星期,或者可以回家休养。
「这病来得急去得慢,我要好好休养,」她说:「中心给了我三个月假期。」
然而三个月假期过了已差不多一半。
想起她那份忙得连吃饭也没时间的工作,他内心非常不安。她该长期休养的。
「你不能换一份工作吗?」他问。
「换工作?为什幺?而且又困难。」她说:「我喜欢目前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我怕你身体支持不了。」
「我说过,我的一生是要搏斗的。」她淡然笑:「我绝对不是那种靠丈夫养的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工作繁重,你的病再复发时怎幺办?」
「那幺,就再进医院咯!1」她一点也不紧张。
「一个人不可能进多少次医院,你完全不珍惜自己。」他异常痛心。
「我怎会不珍惜呢?」她望着他。「我一直说,我们原是不同阶层的人,你硬要把你那阶层人的思想加在我身上,这是行不通的;我要生活,就得挨下去,一直到生命的结束,就是这幺简单。」
「但是你拒绝令环境好一些。」他说。
「是,我拒绝,我为什幺拒绝呢?」她说得有些激动,「你我非亲非故,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欠你的已经太多,可能穷一辈子也还不清,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
他无言。
他只是本着个性,爱心这幺付出,绝对没想过要得回什幺,绝对没有。她怎能了解他的心情?
「再说感情,」竟是这样直截了当:「我是极端理智的人,决不容易付出感情。对你——我只当朋友、兄弟,说真话,我不爱你,这一辈子大概也不能,我很明白自己。也许我不会爱上任何人。那幺、欠了你的我何以为报呢?」
他心中不好受,但这是事实。
「我不是那种为报恩随便嫁人的女人,我决不是。」她再重复:「所以,请勿对我特别好。」
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恩慈,天地良心,我决无这种报恩的想法;我只是——只是想帮帮你,如此而已。」
「世界上可怜的人,可怜的事太多了,你帮不完。不要把爱心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她说。
「恩慈,我相信你误解了我。」
「不会,我看得很清楚。」她摇头,仍然保持理智和冷静:「你是个最善良的人,在这个社会,是注定吃亏的一群人,好在,你吃得起亏。」
「我不说这些,我们之间——」
「我说得极清楚,我是个不要爱情的女人,」她的确十分冷淡:「如果有一天环境逼人,我非嫁不可,那个人一定不是你。你必须明白。」
「我不明白。」
「我会选一个无恩无怨的陌生人,对我来说,日子比较容易过些。」她说:「我怕心理负担。」
他黯然。这无疑宣布了他死刑。
这叫什幺?天生的无缘。
「隽之,请勿怪我说真话。」她又说
「我喜欢你说真话。」他苦笑:「你令我早早死心,免得日后伤害大。」
「我们都是成年人,伤害——也没什幺。」她笑。
「你为什幺不问我为什幺一星期不来?」他问。
「当然你有事,否则你会风雨无阻。」她真的了解他:「有一件事,我已叫七婶辞退了那一个白天的男护士。」
「为什幺?」
「七婶自愿白天帮忙,她不忍心花你那幺多钱,」她淡淡的:「我很幸运,旁边有很多好朋友,好人。」
「因为你自己善良正直。」
「或许吧!我知道自己不坏,这是很大的安慰。」
「我希望即使你出院,一个男护士也继续用下去。」他说。
「不可能的,我们的屋子住不下三个人。」她的语气并不坚持,声音却坚持。
「恩慈,这一点我也得坚持,」他放柔了声音:「我一定要等你完全康复。」
「在我家里我自己作主。」她笑。
「我们在斗坚持。」他也笑了。
「你斗不过我,我是宁死也坚持。」
「宁愿让你赢。」他摇摇头:「恩慈,你这种个性——想起来很可怕。」
「是,我会玉石惧焚。」
「对自己有什幺好处?」
「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想过得到什幺好处,我只是生活。」她说。
「如果人生下来只为了一个目的——生活,生命就太没有意义了。」
「人各有志,有没有意义,也因人而异。」
「你的倔强真的比我更甚。」他叹一口气。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
「哎——多谢你不来的日子里所送的花。」她说。
花?他极讶异,不曾送过花啊!
「怎幺?」她望着他。
他突然明白,这是周宁为他做的。
一剎那间,心中十分感动,周宁真是个好助手,不但醒目,而且心细如尘。
「没什幺。突然想起些别的事。」他支吾。
「什幺事?」她极敏感:「唐小姐来了?」
「是——」他后悔竟冲口而出:「她调来香港工作,预备在这儿一年。」
「她是个非常可爱,又知情识趣的女孩。」她说。
「她也勇往直前。」
「什幺意思?」她愕然。
「我是说——她把人生看得太简单,以为只是一条直路其实不然。」
「她有这环境,有这资格这幺以为。」
「对不起,又惹起你的不愉快。」
「怎幺说是不愉快呢?」她笑:「这是我的人生观,与是否愉快无关。」
「你总有道理。」他也笑。
「七婶说你又差人送去菜钱,她让我告诉你,用不着这幺多。」她说。
「放在她那儿也一样。」
「加重我的负债。」
「恩慈,请答应我,不要再提钱的事,」他万分诚恳:「如果将来你真要还钱给我,我会觉得自己好差劲,好象想——想收买什幺似的。」
「事实上你不是。」
「但心理上难免这幺想。」他摇头:「我十分不安。」
她凝视着他,又考虑了好一阵子。
「好,以前的事。我不再跟你提,让我们从今以后做好兄妹,好伙伴。」她真诚的说。
「谢谢,谢谢!」他大喜。
「有你这种人,出钱出力之后还要谢谢人家。」
「你知道,我对这份友谊——很珍惜。」他认真的。
「我明白的。」她也认真点头。
她明了他的一切,却拒绝付出他希望的感情,也许这是无缘,也许这是天定,谁知道呢?
离开医院他立刻回家。
他把车开得飞快,心中一直挂念着晓芙。整个下午,她如何打发寂寞?
其实,是他小器,带晓芙去医院又有何不可?恩慈又不真是他女朋友。
很意外,晓芙不在,桌上没有字条,电话里也没有录音,她根本没回来过。
他开始不安,晓芙生他气了?他是在意她的。
独自坐在那儿喝啤酒,越坐越闷。
自从晓芙搬来这屋子,他已习惯热闹、活泼、有生气,晓英不在,这屋子就寂寞,他受不了。
忍不住打电话去周宁家,她竟也不在。
「没回来过,她说约了朋友喝茶逛街,」她母亲说:「李先生找她有要紧事?」
「不,没有。」他匆匆收线。
晓芙哪里去了呢?随同事一起玩?回不回来晚餐?她至少该有个电话来啊!
他非常、非常挂念她。他有个感觉,在香港,他要负责她的一切。
电话铃响,他以为是晓芙,立刻接听……
「晓芙——」
「小丫头不在家吗?」唐健的长途电话:「隽之,日子过得如何?晓芙可有烦你?」
「啊!唐健。」他开心一些:「我过得很好,晓芙也好,她帮了我很大的忙,怎幺会烦我。」
「你明白晓芙的心意啦!」唐健哈哈笑:「想不到小丫头从小就暗恋你,直到如今。喂!兄弟,你可别令她失望,伤心哦!」
「你讲笑话,哪有这样的事?」隽之苦笑。
「不是笑话,认真的,」唐健说:「不可忽略晓芙,她已不再是小丫头。」
隽之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幺。
「兄弟,为兄结婚之后才发觉有老婆实在是很好的事;你孤单了这幺久,不妨考虑。」
「我会。」
「除了晓芙之外,还有女朋友吗?」
「有——一两个普通的。」隽之红了脸,明知恩慈无望,他仍不死心。
「慎重选择。选太太还是理智好些。」唐健以过来人身份发言:「感情用事,可能出错。」
「我明白了。」
「叫晓芙来讲几句话。」
「她不在,下班之后没回来过。」隽之答。
「哦——她倒交际应酬多,」唐健笑:「兄弟,千万看牢些,别错过机会。」
「我明白。」
「好了,晓芙回来让她算好时间给我们一个电话,妈妈很挂念她。」
「一定。请替我问候所有人。」
收线之后,隽之有松一口气之感,唐家人已把他跟晓芙看成一对?但是感情——
感情真是没什幺道理可讲的。恩慈、他、晓芙,真像一个圆圈,一个循环,永远没尽没了。
五点钟的时候,门匙响动了,晓芙回来了。
她脸红润,神采飞扬,手上捧了大包小包,非常愉快的样子,才一进门,屋子立刻热闹起来。
「隽之,你—定想不到我去了哪里,」她哗啦哗啦的说:「周宁请我吃午餐,逛衔啊!」
周宁?他十分意外,周宁真是变得这幺好?
「也不来个电话,害我白担心了一阵。」
「我不在,你会担心吗?」她眼睛发光。突然,又蹦又跳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
「刚才唐健有电话,叫你打电话回家,免伯母担心。」
「哎呀,」她怪叫:「我到了你这儿,他们还有什幺不放心的?」
「天下父母心。」
「我情愿你担心我。」她甜甜的笑:「看,我替你买了件毛衣,很漂亮的,德国时装来香港打先锋的。」
「的确很好。」他接过来:「我很喜欢。」
一时间,他心里感到很温暖,因为他到目前还是个王老五,突然有人关心,实在是很好的事。
「你喜欢就行了!」她笑:「先别看买回来的东西,我要预备晚餐。」
她真像个小妇人,小妻子一样的。
「算了,我们出去吃海鲜。」他兴致很好。
「我情愿吃乳鸽。」她孩子气说:「我总觉得吃乳鸽比吃其它的好,一点点海鲜就卖那幺贵。」
「别替我省钱。」他笑:「喜欢什幺就吃什幺。」
「还是乳鸽。」她也是个小顽固。
「由你。等你打完电话,收拾完地上的杂物,我们立刻动身去新界。」
「ok。」她开始迅速的工作。
不消三分钟,纸袋、衣物全部收好;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愧是个久经训练的空姐。
然后她就打长途电话跟父母又说又笑的报导近况:「我有信心和隽之相处愉快。」然后才收线。
「可以走了吧?」她转过身问。
他微笑的望着她,是这幺可爱、这幺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又有什幺理由不能爱上她呢?
「立刻动身。」他牵住她的手,匆匆地打算出门口。
「哦!忘了问你,恩慈好些了吗?」她突然问。
隽之整个人呆着,她怎会晓得我下午去了医院?
恩慈?周宁跟她讲了真话?周宁不是说他到工厂里有急事吗?周宁——他升始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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