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么解释呢?」雅之摊开双手,心中麻木是种帮助,至少她可笑得更自然。「斯亦凡和我们这儿的程子宁不错,我也是这么才认识他的!」「真是这样?」君梅睁大了眼睛,那种难懂又复杂的光芒渐渐在眼中消失,她相信了雅之,是吧?
原来雅之还善于说谎呢!
「是真是假你总能看见,」雅之洒脱的说。「上次你是不是说过要请我吃‘大华’的?」
「没有问题!」君梅神色一下子开朗起来。「雅之,你可知道从昨天到今天,我心中是怎样的矛盾不安?」
「你是自寻烦恼,无中生有!」雅之笑。
是吗?君梅在自寻烦恼,无中生有?
「你说得对,」君梅一高兴,好奇心又冒上来。「喂,雅之,那个庄志文呢?」
「庄志文?谁?哦——庄志文,」雅之怔一怔神,是有一个帮过她的庄志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怎样?你们原本是认识的?」
「雅之,你还想瞒我到几时呢?」君梅一把抓住她。「斯亦凡的事我相信你,但庄志文你否认不了!」
「我否认什么?为什么要否认?」雅之弄糊涂了。「你难道以为庄志文是我的——什么人?」
「当然!」君梅肯定的。「他若不是你的什么人,凭他肯随便陪一个女孩子!」
「凭他?他很了不起?」雅之皱眉。除了从马尼拉来,她对那个看来能顶得住整个天的男孩子一无所知。「事实上,我也刚认识他!」
「雅之,」君梅大叫一声!「再不说实话我可真生气了,这种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瞒什么呢?」「我没瞒你,的确昨天才认识他,就在教堂!」雅之正色说:「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紧张?」君梅笑了。「你知道庄志文的家在马尼拉的名声和财富?你知道他们在makati区有多少大厦?在mabini有多少商店?还有去年十月为赶着世界银行会议而新建的大酒店?他的家——你怎么不知道呢?有一次我们去火山旅行,经过那幢比皇宫还漂亮的大房子,你记不记得?你说是中国人拥有的最豪华的一间屋子,那就是他的家啊!」
雅之惊讶的睁大眼睛,她记得那幢房子,从公路上望去,只看见巨大的花园和园中婉蜒的小径,那幢依山而建的别墅在印象中可媲美菲国最富有的副总统山庄,那竟会是庄志文的家?
「我什么也不知道!」雅之吸一口气,越发觉得志文与她的距离。「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一个侨生,学医的,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君梅透一口气。「他是我们菲华的王子,雅之,那天他送你回来吗?」
「这又能代表什么?」雅之毫不动心,太多的财富往往变成一种令人难以透气的压力,她害怕这压力。「君梅,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这能代表什么?」君梅哇哇叫。「如果他追你,你就变成菲华的王妃了,在马尼拉,你会比马可仕夫人更出风头,更受尊敬,你不知道?」
「没有可能!」雅之冷静的。经过了亦凡,什么样的男孩才可以打动她的心?肯定的不会是志文,更不是志文的财富,感情——怎能与财富拉上关系?至少在她这个念中文系的女孩子心中不可能!「他没有追我,我也不会接受他,你该知道我这人不适合做那种——什么王妃的!」
「雅之,你这人真固执,」君梅直摇头。「你没听人说过庄志文的事?他从不对任何女孩子假以辞色,他骄傲得很,他看不上眼任何女孩,昨天他送你回来,你不以为这是特别的?非常特别?」
「我不理,这事与我无关,」雅之淡漠得令君梅生气。「我不管他多有钱,多优秀,多骄傲,那是他的事。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愿做一个平凡的中文教师,就是这样,不要再谈他了!」
「雅之,雅之,」君梅叹口气。「你这样的女孩——我实在好奇的想知道那个困扰你的男孩是谁,他必是不同凡响的,是不是?或是——火星来的?」
雅之神色有轻微的改变,然后,她笑了。「如果真有一段困扰,迷惑,」她轻轻的说:「我可以告诉你,结束了!」
「结束了!这么快!!」君梅跳起来。心中掠过了许多蛛丝马迹,亦凡和她的神情,这么快就结束——「你一定得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你何必要知道?你不认识他!」雅之摇头。
「不认识也得去找来看看,居然能打动何雅之的心,他必然惊心动魄」君梅也笑。
「惊心动魄?他还是个怪物呢?」雅之说:「不谈这些讨厌的话题,我们去‘大华’,我肚子饿了!」
「好,现在去!」君梅站起来,突然间一个大转身。「你说,摸着圣经发誓,那人——是不是斯亦凡!」
雅之措手不及,呆住了。
「是不是?是不是他?斯亦凡?」君梅不放松的捉住她的手摇晃着。「是不是他?」
好半天,雅之才轻轻叹一口气,慢慢垂下头去。
「君梅,我发现——你是很残忍的一个朋友!」她说。声音无奈又哀伤。
残忍的朋友?君梅心中一震,雅之承认了?是亦凡,但——有些什么不对吗?
星期六的黄昏,光芒四射却难得一见的巴巴拉·林突然出现在米色小屋,一条牛仔裤,一件又宽又大的厚毛衣,最普通的衣着,她却依然美得令人透不过气。
「嗨1亦凡,居然在家?」一进门她就以夸张的模特儿姿势打个转,然后毫不客气的倒进海绵团沙发里。「是我运气好?或是你运气不好?」
「我们运气都够好,」亦凡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玩腻了,今天吃素?」
「该打!」佳儿做一个打人的姿势。「侮辱女性——咦?这屋子有些不对,空空洞洞的,少了什么?」
「少了女主人,」亦凡不怎么起劲的在抹拭他的相机。「佳儿,不是又和阿雷吵架才来的吧?」
「喂,你能说句好话吗?」佳儿不是真恼。「斯亦凡,我要结婚了!」
「哦!」亦凡只是抬一抬眼。「试婚结束?」
佳儿皱一皱眉,立刻以一个开朗而愉快的神色代替了。「我喜欢新鲜,结婚够刺激!」她说。
「不是真话!」亦凡一针见血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佳儿,「佳儿,又遇到什么烦恼?」
她呆怔一下,从小她就瞒不过亦凡。
「烦恼——倒也说不上,我实在疲倦了,想休息!」她慢慢说:「结婚——算是休息吧!」
「想休息就不该结婚,」亦凡很冷静,总是旁观者清?「尤其不该嫁阿雷,佳儿,回台南休息一阵吧!」她有一阵奇异的沉默,脸上的笑容消失,神采也黯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茫然的摇头。「我是那样爱他,却爱的这么辛苦,这么累,亦凡,我真怕自己会支持不住,我真的好累,只想休息!」
「我明白!」亦凡垂下眼睑。他是明白,怎能不明白呢?爱是很辛苦,很累人的一件事,能令人精疲力尽,难以自拔。「所以我说一回家吧,佳儿!」
「但是——」她似乎不怎么同意。
「结婚又哪能令你休息?别傻,除非你快刀斩乱麻,下定决心,否则你们俩都会累死!」他望着她,坦然的。「你不知道吗?你们的爱——热烈到能伤人的地步!」
「哪有这样的事?伤人?」她怔怔的。
「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的!」他淡漠得似平看透了世界。「所以我绝不动真情,我不想伤害自己!」
佳儿疑惑的凝视他一阵。竟是她的感情伤了自己?亦凡不以为少杰漫不经心的风流是主要原因?爱又怎能是伤人的武器?她的神经不经意的转动,突然,她叫起来:
「我记起来了,那些雅之的照片呢?搬到卧室去了吗?怪不得这屋子显得这么空洞!」
「无端端的离题八万里!」他的脸变了。「佳儿,你不能好好集中精神谈你自己的事吗?」
「当然能,只是——我喜欢雅之那些照片,生命的光彩灿烂的跃然于纸上,亦凡,你把照片弄到那儿去了?」她问。
「扔了!」他冷冷一笑。’「扔了?什么意思?」佳儿不能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明知亦凡对雅之有情,她曾看见他眼中的火花。「好好的你怎么可以——亦凡,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夸张的耸耸肩,「我无法忍受长时间面对相同的一张面孔,我喜欢多变化,如此而已!」
「亦凡——」佳儿意外得不能再说下去,是亦凡吗?她那青梅竹马的玩伴?怎么变得如此陌生;找不出一丝亦凡往日的影儿?「你开玩笑!’
「信不信由你!」亦凡放下相机。「还是说你的事吧,阿雷同意结婚?」
「嗯!」‘佳儿神色奇特的点点头。「前天,我们又大吵一场,然后——我们决定结婚!」
大吵一场之后决定结婚;天下还有比他们更儿戏的吗?
「阿雷呢?怎么不陪你来?」他问。虽然自己情绪不好,佳儿的事却不能不理。
「他约了人谈生意!」她说:「亦凡,其实我也明知结婚是很冒险的事,他那个人——可是不结婚又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狠下心离开他!」「感受是你自己的,我不能替你作决定,」亦凡拍拍她的手。「暂时分开一下或者是好事,你们爱得太浓烈了,让人看了也觉得惊心动魄,分开一阵,使大家冷静一点,理智一点,那时候再决定结婚也不迟!」
「但是——我在旁边他都到处留情,若我回台南——」佳儿眼圈红了。
「那么,结婚对事情会有帮助吗?」他冷静的。
「我以为至少他会有责任感!」她天真的。
「阿雷的个性,他——不会想到责任感,」亦凡笑了。「他是冲动派的掌门人,是不?」
「什么掌门人!」佳儿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一定赞成,还预备请你做男傧相呢!」
「谁是女傧相?」亦凡开玩笑。
「说真话我本来想请何雅之的!」佳儿说。
一听见雅之的名字,亦凡脸上的笑容就溜走了,他对女孩子从不会这么敏感的,这其中必然有原因,佳儿想。
「何不请林君梅?怕她抢了你的镜头?」他说。
「我无所谓,我还可请别人,」佳儿耸耸肩。「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雅之一些!」
「别提她了,人家的男朋友富可敌国,我算什么呢?」他冷笑。
「雅之一怎会是那样的人?」佳儿不信,雅之是那么朴实、淡雅的女孩。「信不信由你,」亦凡摊开双手。「佳儿,你是不是肯定要结婚?」
「是,」她点点头,脸上却缺少新娘子的喜悦。「既然不能不爱,分开更不可能,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是烈火狂焰,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
「说得好笑,」亦凡真的扬声大笑起来。「结婚是让你们赴汤蹈火一起死吗?」
「难道不是?」她无奈的摇头。「即使是死也比一个人孤伶伶的痛苦、后悔来得好,是不是?」
「所以我说天下既有一个林佳儿,她就会有一个雷少杰,」他还是笑。「你们两个是上帝的杰作,绝配!」
佳儿看看表,从海绵团里跃起来。
「说好了你是男傧相,我走了,阿雷等我晚餐!」她说。
「林佳儿,你们结婚也得有个日子,」亦凡怪叫抗议:「你要我斯亦凡随传随到的全天侯等着你们?」
「别发火,会有帖子给你的,」佳儿皱皱鼻子,又开心起来。「我们会依照一切古礼来做!」
「古礼?」亦凡瞪大了眼睛,没听错吗?最新潮的佳儿、少杰要用古礼结婚?
「信不信由你,长袍马褂都会出笼!」佳儿的笑语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米色小屋一下子又沉寂下来,总是沉寂的,尤其最近这段日子。
那天在巷口气走了雅之,他曾约会过无数女孩子,他尽一切努力使生活更多彩多姿。表面上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内心里,他却是一片寂寞的空白,那是——至少在目前没有任何人能填补的空白。他和雅之相交未久,什么时候竟让她占据了心中大部分的位置呢?他不知道,也不想追究,是他自己蠢,雅之,原来也是个——那样的女孩,也会一夜不归,他竟会——算了吧!再想无益,白白让自己气死几万个细胞,那边厢雅之和那庄志文说不定正风流快活呢!
无意识的甩甩头,外表上雅之和这几个字——「风流快活」是连不在一起的,她斯文、秀气又保守,连感情也似乎含蓄得很,但她会一夜不归——人毕竟是不能从外表认清另一个人的!
窗外有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而驻足。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才想到她人就到——抬起头,看见的竟是那严肃又正派的张正浩,他正朝米色小屋里张望,他来做什么?
「有事?」亦凡站在门边,冷淡又不耐烦的问。
「我——能进来吗?」正浩睑上有一抹好动人的光辉,那是真诚、神圣得类似古代殉道者的。「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讲!」.
亦凡犹豫了一秒钟,侧身让正浩进来。正浩看来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
「说吧!」亦凡双手环抱胸前,倚在门上,是一副标准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们——闹意见?」正浩说得好困难。
「我们?!谁?!」亦凡夸张的摊开双手。「谁和谁?你别弄错了人,找错了对象!」
「别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正浩咽一下口水。「我是说,你和——雅之!」
「何雅之?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亦凡冷笑起来,一脸讽刺味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认定我和何雅之?简直莫名其妙,荒天下之大谬!」
「斯亦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说话?」正浩不满的皱起眉头。「雅之不是那种——那种只是玩玩的女孩子,你不能这样对待她!」
「怪事,我怎么对待她了?」亦凡不耐烦的站直。「台北市所有的女孩闹情绪都来找我斯亦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你们以为我是齐天大圣?」
「不,我不说其他人,我是说雅之,」正浩固执的胀红了脸,眼光好坚定。「她对你——我明白她对你不同,是你令她不快乐,令她情绪低落,这些日子雅之完全变了!你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关心?」
亦凡把激动的情绪放在心中,他只能这么做。雅之的事他不知道是谁的错,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若他不能置身事外,他只有万劫不复了!
「笑话,我为什么要在乎?要关心?」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正浩。「何雅之是我的什么人?我看你八成是吃错了药,神经失常。」
「斯亦凡——」正浩激动的站起来。「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卑鄙的人,敢做不敢当,你——你——你比传说中的更不堪,更坏十倍,雅之——瞎了眼!」
「请问——我做了什么?」亦凡一点也不动气,慢条斯理的。「我坏,我不堪,我卑鄙,那是我的事,没有人请你来,是不是?请吧!」
「你——你——」正浩脸上有肌肉颤抖着,拳头也握紧了,镜片后面的眼光是一团怒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样呢?或是——你想要我怎么做?」亦凡的神态越来越轻浮。「去安慰何雅之?去陪伴她?你说吧!我知道她是你心中的偶像,我可以帮你忙!」
「你去帮你自己!」正浩咬牙切齿的总算逼出一句话来:「你的所作所为已使所有的大学生——蒙羞!」
正浩说完就往外冲,再不走的话他可能会冲动得打人,门但边的亦凡却伸手拦住他。
「我的所作所为——你说出来!」亦凡冷着脸,那一脸孔的铁青和怒意,显然他已被正浩激怒了。「你若说不出,我要你把那句话吞回去!」
「你——想怎样?」正浩怔住,难道他说得不对?难道他还得说——斯亦凡是正人君子,优秀学生?
「说出来,」亦凡坚定如山岳,那声音像一柄能杀人的利刀「不是敢做敢当吗?」
「你——」正浩退后一步,立刻又扬高了头。他心中坦荡,应该理直气壮,不必怕亦凡。「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敢说,而是不屑于说,你那些事,太——下流!」
亦凡眼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好个不屑于说!」他冷哼一声,然后突然挥起一拳对准正浩下巴打去。正浩没想到对方真动手,措手不及的连退三步才站稳,—阵火辣辣的疼痛抓住了他!
「你——你打人?!」正浩呆住了,他是正派的,老实的,循规蹈矩的,打架可是第—次遇到。
「这是你口不择言的教训!」高大的亦凡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用力推出大门。「滚!」
背后砰然一声,可怜的正浩已站在巷子里,摸着火辣辣的下巴,还弄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亦凡说他口不择言,他——口不择言?隔着一道门的亦凡,在摔上门的一刹那间,颓然倒在海绵团上。
他并不想这么做的,为什么要打张正浩?正浩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什么要打他?
他并不在乎正浩那样骂他,真的太多的人在背后这么骂着、传着他的事,他怎么会独独在乎正浩呢?而且正浩也是一腔正义的为了雅之——
是了,就是雅之,听见这个名字他就不对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雅之——唉!他终究还是无法超越,他根本从来就不是智者。
雅之,雅之,她现在不快乐?她现在情绪低落?她现在完全变了?真是这样?但——可是因为他?或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医学院庄志文?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不是吗?那天在教堂里看见他和君梅,她不是表现得那般若无其事的淡然吗?雅之根本从来都不在乎他的,雅之心中只有那个庄志文!
他——该怎么办呢?不能进也不能退,无法攻也无法守,面对现实固然痛苦,逃避更不是办法,天!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天全黑了,他仍旧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他目前的处境就像现在,黑暗中一无所依,连一条路也没有!他可会为自己找到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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