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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情在深时 > 第三章

第三章

「那天在衡阳路碰到她,你打招呼她没理会,你就急急忙忙的叫我送你到她宿舍去等,紧紧张张的是为什么?」

「莫名其妙!谁紧张了?」他夸张的挥一挥手。

「那天原是——约好她吃火锅,为酬谢她替我打了五十几封申请美国大学的信,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摇着头笑。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能看到事实,对不对!」

「事实!」他咕哝着。「我一毕业就走给你看!」

「你走到天边也一样,亦凡,我还不知道你吗?」她说:「除非你不动情,否则——」

「别说了,」他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昨夜雅之和正浩坐在那儿的情形又兜上心头,说过不后悔,宁愿回到正浩身边的话,他——是不会原谅她的了。

「你别乱给我和雅之拉上关系,很讨厌!」

「讨厌就不说了,」她站起来,伸个懒腰。

「我第一次听你说讨厌一个女孩子!」

再看一眼墙上那张雅之的照片,她朝卧室走去。「我睡一会儿,中午请你去吃四川毛肚火锅!」她说。

「你的中午是什么时候?下午五点?」他打趣。

「我醒的时候就是中午!」她进去并关上房门。

亦凡仍旧在沙发上坐着。巴巴拉来了,他当然不能再出去,何况窗外的雨渐渐密了、急了,淋这种雨怕会生病吧?他可犯不着感冒一场。

坐着无聊,心中依然浮躁,吃点东西吧!他到厨房去拿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往外走,突然,他看见在细雨丝中,一个女孩子用双手遮着头,快步朝他的小屋走来,看那身形,看那轻盈的姿态,还有那条长长的棉裙,他心中重重一震,那不是雅之?

自然反应,他迅速的缩回厨房,他才对自己说过,他不原谅她,他不想再见到她——她不是不后悔吗?她还来做什么?他已清楚的告诉她别再来,他一直不会有空——

在门缝中,他望见雅之站在矮木栅外面,双手当然遮不住那么大的雨,她的头发已湿了大半,扁扁的贴在额上。她正向小屋张望,并大声喊着:

「斯亦凡,你在家吗?亦凡!」

亦凡皱着眉,硬着心肠不理也不回答,她昨晚已拒绝跟他在一起,宁愿回到张正浩身边,今天再来算什么?没有张正浩就想到他?何况——她说不后悔,她该受点惩罚。

「亦凡,你在家吗?」雅之还在叫,模样更狼狈了。「亦凡!亦凡!」

亦凡还是不理不应,卧室的门却开了,巴巴拉穿着长晨褛走出来,她显然刚换好睡衣,还没有入睡,左右张望一下不见亦凡,她又走向厨房。

「亦凡,何雅之来找你,你忍心让人家站在外面淋雨?」巴巴拉摇着头笑。「你未免太铁石心肠了!」

「你别管我的事!」他脸色好糟。

「好吧!我不管!」她拍拍手。「你自己出去应付!」

「佳儿,」他没好气的叫住她。

「我——不想见她,你去替我告诉她,就说我不在——不,说我回南部了,要很久才回来!」

「真要我这么说?」她斜睨着他。

「你——哎!去说吧!」他还在生雅之的气,却又无法不矛盾,雅之在淋雨呢!

「反正我不见她,随你怎么说!」

「你是一时不见她?或是永远?」她笑。

「你不必知道,只要打发她走开就行!」他急切的。他完全没料到雅之会来,心中一点也没想到他该怎么应付,他以为雅之必定随正浩去教堂了。

「好吧!」巴巴拉转身出去。

亦凡仍然把厨房门关了一线,一边张望一边侧耳仔细的听着,他要知道巴巴拉怎么应付雅之!

但——可恶的巴巴拉,她是什么意思呢?

她站在门边,现出穿着晨褛的身躯,扬高了声音对站在雨里的雅之说:

「你找亦凡有事吗?他还没起床!」

看不见雅之的表情,可是巴巴拉的晨褛,他还没起床,会给人怎样的联想?也没听见雅之说了句什么,只见她似乎呆怔一下,慢慢的放下遮着头的双手,慢慢的转身,在细密的雨丝中慢慢的消失了。

亦凡再也忍耐不住的砰然一声打开厨房门,大步冲出去。

「佳儿,你是什么意思?」她大声问。

巴巴拉依然站在门边,再张望一阵,才慢慢的、有所思的转回身。

「我照你的话把她打发走了!」她淡淡的说。脸上的神情非常、非常特别。「相信她永远不会再来了!」

「你——」亦凡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她笑了。

他希望这样吗?他自己也不明白!

雅之回到宿舍,真是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湿透了,她没有跑,只是慢慢的、失魂落魄的走回去,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她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受不了的冷。

她是绝对善意的到亦凡家,她希望解释一下昨夜的误会和她昨夜必须那么做的道理,王苹说亦凡的脸都气青了,像锅底,她使他生气,理当解释一下。这不过是件小事,亦凡也不过是一时孩子气,解释过后一定就没事了,她是希望拥有亦凡这样的朋友——即使只是朋

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亦凡没起床,穿着晨褛的巴巴拉,居然出现在她面前。巴巴拉·林,她记得亦凡说过她有个很凶的男朋友的,但——巴巴拉竟穿着晨褛从亦凡的卧室出来,她当时呆怔、意外、震惊得已没有什么知觉了,亦凡——真是那样一个败絮其中的人?程子宁口中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也是真的了?亦凡——真是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

回到宿舍,她才觉得难过,才觉得心中疼痛——心中疼痛?那是表示什么?失去一个朋友?或是——或是受伤?天!她宁愿只是失去一个朋友。受伤?怎么说呢?难道她竟掉进他的网里了?不,不,他是不张网的,他是不会恋爱的,他是超越了感情的智者,她只是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里了,是吗?是吗?多——可笑的事,她竟掉下去了,在不知不觉中!

许多宿舍里的女孩子都对她投来诧异的一瞥,雅之怎么了?全身淋得那么湿,又苍白又木然,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雅之一声不响的关上房门,替自己换了干衣服,又吹干头发,外表虽已恢复旧时形象,心中疼痛却丝毫未减,她忘不了穿晨褛的巴巴拉!

她在写字台前想了一阵,心中疼痛由它去吧!事情已经是这样,她也改变不了什么,管它疼痛是为什么,不必研究理由了,反正总是疼痛。

窗口的贝壳风铃灯在响,叮叮当当的甚是悦耳,那声音却无法令她心中痛楚稍减,她——是莫名其妙的自作自受,人家一开始就已讲明了立场,不是吗?他不恋爱,他的目标在远方,在将来,是她——又怎能怪她?感情的事又怎能受控制?

她就一直这样坐着,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夜晚,她没有进餐,她也不感觉饿,她始终不能忘了穿晨楼的巴巴拉,亦凡——怎么真是那样一个人?难道这些日子他表现出的不是真正的他?

晚餐铃声已响过了好久,她已听见有人吃完饭上楼的声音,她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她不会这么一生一世的坐下去吧?原来动了感情、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痛苦的事,她到今日才明白——哦!正浩也是这样痛苦的喜欢、爱着吗?可怜的正浩,可怜的她!

一阵砰砰碰碰,房门自动打开了,雅之皱眉转身,宿舍里不该有这么不懂礼貌的人。

「雅之!咦?灯都不开?」灯亮了,照出一张在阴雨中依然容光焕发的脸,是林君梅,和雅之一起来自马尼拉的同学。「你怎么了?坐在这儿做什么?饭也不吃!」

「哦!君梅,」雅之长长透一口气,比起自己来,君梅是幸福的,她能拥有那么多的爱,那么多采多姿的生活,她应该快乐,应该容光焕发。」你终于想起我了!」

「什么话,我当然时时想起你的,只是忙得没有空采看你,」君梅热烈的说。她并不很美,却热情爽朗,真诚大方,具有热带女孩子的特点,黑黑的皮肤,大大的黑眸,略厚的唇,健美的身材。

「除了读书外,我有好多排着队的约会嘛!」

「今天怎么没有约会?」雅之暂时放开自己的事,她不想被君梅发现什么。

「这种鬼天气,还有什么兴致去约会!」君梅毫不隐瞒的。「而且,我又那么久没见到你了,挂念得很哪!」

「我还不是老样子,」雅之淡淡的。「有信吗?」

「我妈妈写来的,

‘家常便信’,」君梅笑。「喂,什么时候弄来的贝壳灯?想家了吗?」

「不是!」雅之下意识的脸红了,

「这么大的人还想家?看你,说什么‘家常便信’,说得这么难听!」

「我又不是中文系的,讲究那么多,」君梅在床边坐下。「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吃晚餐?」

「没胃口,」—雅之摇摇头,心中又是一阵难忍的疼痛,脸色变了。「不想吃!」

「雅之,」君梅发现了,一把抓住雅之的手。「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事的,我看得出,快告诉我,让我帮你!」

「没有事,你别乱猜,」雅之强装笑容。

「我的生活完全公式化,会有什么事呢?」

「是不是你爸爸身体不好?」君梅不放弃。

「或是家里发生了意外?或是——」

「君梅,不许乱猜了,」雅之制止她。

「家里面一切都很好,我爸爸才有信来,看你疑神疑鬼的!」

「当然紧张啦!」君梅放开她的手。「我们俩一起从马尼拉来,山长水远的,我们要照顾自己,还要惦记家里,心理负担不能说不重,看你的神情——雅之,我真担心你是不是病了!」

「只是淋了一点雨!」雅之说。

「哦!你今天没去教堂,」君梅想起来。

「你这基督徒风雨无阻的做礼拜,今天怎么没去?我只碰到张正浩!」

「我——有点事,很重要!」雅之低下头。为了向亦凡解释,她甚至没去教堂,想不到——唉!

「有了新男朋友?」这是君梅最感兴趣的事。

「没有旧男朋友,说什么新男朋友?」雅之说。

「咦?张正浩不是吗?」君梅睁大眼睛。

「难道那个不善言辞的家伙还没打动你?」

「说得真难听,」雅之笑了。即使有笑容,看来仍是勉强。「君梅,你越学越坏了!」

「雅之,」君梅怔怔的望着她。

「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话?」

雅之犹豫一下,可以告诉君梅吗?但——从何说起?她和亦凡之间并没有任何「事实」,有的只是她的感觉,她能把自己单方面感觉说出来吗?

「实在——也没什么事!」她深深吸一口气,心中依然疼痛,没事吗?「昨夜我和张正浩、还有系里其他同学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玩得不开心倒是真的!」

「看你,这一点小事也挂在心里,」君梅笑着打她一下。「难道念了中文系,就非得变成林黛玉型?」

「侮辱人吗?」雅之说。还是开朗不起来。

「好,不跟你胡扯了,」君梅神色一整。

「雅之,穿衣服,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

「我不想去,又下雨!」雅之下意识的皱眉。

「你非去不可,」君梅强迫着。

「除非我不知道,否则我绝不能让你这么饿着肚子,走吧,穿衣服!」

「君梅——」雅之为难的。

「听话,否则我写信告诉你爸爸!」君梅提出警告。

雅之不得不站起来,离开她坐了几乎一天的椅子。她知道君梅一定会写信的,她不希望遥远的父亲为她担心,她只好依从君梅的话。

穿了大衣,又披上雨衣,君梅还带了把男用大黑伞,她们并肩走在又冷又湿的街道上。雨还是那么又细又密又急,这种雨真使人受不了,伤感、绵长,标准的悲剧电影气氛。

「我宁愿像马尼拉那种大雨,唏哩哗啦的两个钟头就雨过天晴,」君梅说:

「就算台风雨也比这痛快得多,我讨厌这种婆婆妈妈、凄凄惨惨、半死不活的下它个几天几夜,烦死人兼闷死人!」

「别埋怨了,掌管天下万物、万象、万事的上帝既然造了这种雨,必有这雨的价值和益处!」雅之说。

「抬出上帝来了!」君梅咕噜着。

两人走进一家小餐馆,也许是因为过了生意最旺的晚餐时间,人很少,只有稀疏的两、三桌。雅之要了排骨面,君梅只要了一客点心。

「喂,我认识了一个新男孩子,很棒,」君梅忽然神秘兮兮的说:「我很倾心,希望能把他抓牢!」

「我觉得——这种事不该女孩子太主动!」雅之说。

「别顽固了,几十年前的思想,」君梅拍拍她的手。「我喜欢的就全力去争取,这没有什么不对,更不羞耻,男女平等了嘛!」

「我总觉得不大好,」雅之笑了。

「什么样的男孩子会令你这么倾心,不惜主动?」

「高大、英俊、潇洒,还有那么两分邪气,」君梅沉思着说:

「我就是喜欢带有那么一丝邪气的男孩子,我觉得那才有男孩子味!」

「邪气!」雅之摇摇头,她可不敢领教。

「还有就是他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不紧张,吊儿郎当的,」君梅笑得沉醉,她是真的倾心了,这一次,「我就是喜欢他那份特别的气质,好吸引人!」

「这一回我真希望你能安定下来,别再作恋爱游戏了!」雅之真心的说:「爱得太多,我怕你终有一天会麻木!」

「麻木?多可怕!」君梅拍拍胸口。「若是抓得牢他,我是甘心情愿的安定下来,真话!」

「那就祝你成功!」雅之开始吃面。不知是胃口不好,或是面的味道不佳,雅之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无法把那碗面咽下去,勉强吃了些排骨,喝了点汤,就付钱离开。

两个人在马路上走了一阵,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君梅停下脚步。

「不送你了,我从这儿回宿舍!」她说。

「好!」雅之欣然同意。「反正我也近!」

「再联络!」君梅挥挥手,朝另一方向去了。

雅之慢慢走在雨里,这回她有雨衣、雨帽,自然不会狼狈,反而能领略细雨中的特殊情调。其实,这种绵绵细雨也没什么不好,它像是一种轻轻的耳语低诉,无声的向人们诉说着它短暂一霎那生命中的遭遇。雨也该有生命的,是不是?从它变成雨,从天空中飘下来到落在地上那一段极短暂的时间,可不可以说是它们的一生呢?从天空到地下,它可能遭遇到什么?一些小飞虫?—阵寒风?每一滴落在地上,屋顶上,伞上,车顶上,人身上,树上,水中的雨滴,可会有不同的感受?

雨——可会有感受?

她已走到宿舍门前,雨可会有感受?她也不禁为这问题失笑,一滴雨的感受——若另外的人知道她这么想,会有怎样的反应?大笑?

宿舍门外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靠在墙上,似乎站了好久、好久,久得整个人已僵硬了似的。这人怎么回事?这个时间,这种雨里,居然不穿雨衣不打伞,他不怕淋得生病?

再走两步,雅之心中巨震,这人,这站得僵硬了般的淋雨的人竟是——亦凡?他为什么来?看他那凝肃的脸,眸中的深刻,还有那头上、身上、脸上的雨,雅之心中不由自主的又疼痛起来,痛得几平无法忍耐。

「你——斯亦凡,」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疼痛还加上了无边的激动。「你找——人吗?」

亦凡不出声,只是站直了身子。他一定是站了许久、许久,他的头发在滴水,他的衣服已湿透。哦,亦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吗?」雅之舔舔唇,亦凡的模样震动了她全身每一根细微的神经,即使前面是比无底深渊更可怕的刀山,她也只好往下跳了,她没有办法,真是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感情。

亦凡走向前一步,右手一抬,

「咔」的一声,一柄自动大黑伞弹开,他伸向雅之,把她完全罩在伞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雅之的声音哑了。他带了伞来而自己却这么淋雨,为什么?为什么哦?

「你——可愿陪我走走?」他说。陌生而生硬的话,绝对不像平日的他。

「你全身都湿了,你一定要立刻换衣服!」她关切的,一股酸酸的感觉直往鼻子里冒。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他奇怪的、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种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浮现心灵。

「我——陪你走回家,先换了衣服再说,好吗?」她温柔地望着他,那种温柔发自心底。

他眨一眨眼睛,迈开大步往前走,那柄大黑伞依然只是遮在雅之头上。

「为什么不遮你自己?」她仰望他。他给她一种全新的、令人满心喜悦的形象。「你不能再淋雨了!」

「别理我,我该淋雨!」他硬绷绷的说。

雅之吸一口气,她真不懂他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他那语气是情意动人的。

「早晨——我曾经去找过你!」她说得吞吞吐吐。

「我知道!」他点点头。

是巴巴拉告诉他的?她真大方。

「我是为昨夜舞会的事,」她低下头慢慢说。不看他,她会感到自然得多。

「王苹说你生气走了,——如果你是真的生我的气,我该道歉!」

「不需要」他还是硬绷绷的,他为什么来?

「我当时实在以为你在开玩笑,」她又舔舔唇。

「你不会真的和张正浩有芥蒂,你们又没有仇怨!」

「我没有开玩笑,」他脸上、眼中全是雨,很凄迷的「我不喜欢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是我的助教、而且我们系里面的人都去参加舞会,你没有理由针对他!」

「我没有看见其他人,只看见他!」亦凡说。他实在孩子气得很,和他成熟的外表木相配。

「事实上是大家一起参加,只是我和他住得近,他负责接送我而已!」她说。她可以不解释的,不是吗?亦凡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呢?

「我不喜欢!」他说。

「我——不明白,亦凡!」她嗫嚅的。他一再说「不喜欢」,必然有个理由的,不是吗?

「你——可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天下最可恶的女孩子就是你,何雅之,就是你!」

「你——你——」雅之又是意外,又是惊讶,又是心跳,又是模模糊糊的喜欢。

「你想打败我,你想笑话我,」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五指如铁钳,雅之丝毫动弹不得。「你——你逼着我说,逼着我自己承认,你——可恶!」

「你误会了,那有这样的事,」她被他紧紧抓住,他们已站在米色小屋外面。

「我为什么要打败你呢?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呢?我根本没有逼你承认什么,亦凡,你真的误会了,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扯谎,你心中重视的分明是张正浩那呆子,」亦凡狠狠的把她扯进矮木栏,扯进房子,他扔开雨伞,湿淋淋的站在她面前。

「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可恶!」

「不,不是这样的,」她咬着唇,眼泪往上涌。

「张正浩只是助教,你不同,你是好朋友,惟一的最——好的朋友,真话!」

他定定的、紧紧的、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否说了真话。

「早上来——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他低声问。

「是——巴巴拉说你还没起床!」她脸红了,一抹娇羞使她看来光芒四射。

「你相信她的话吗?」他盯着她不放,似乎怕她在一转眼间就消失似的。

「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她是相信的,她难过、她心中疼痛了一整天。

「她穿着晨楼,她没有理由骗我!」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他用力一扯,她整个人扑进他湿漉漉的怀里,一下子她变得昏昏沉沉,天,这可是真的?

「我——我—一她面红心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可恶,你相信所有的人就是不相信我,」他用双手紧紧环在她腰上。「你听了什么小人的闲话?你对我有偏见,有成见,我——是你想象中那么坏吗?我是吗?是吗?你自己知道,我——侵犯过你吗?你说!你说!」

「不——不是偏见、成见,我——也没有说你坏,」她又慌又乱,又害怕又喜悦,还有些说不出的甜蜜。「我从来没说过你坏,那些闲话、谣言,我也不信,你——你放开我,好吗?」

「不,我不放开你,」他固执得惊人,那深深的黑眸中光芒逼人。「我不许你走,我要跟你说清楚,我——」

「放开我,我不走,」她挣扎着,他要做什么呢?「我答应你不走,我会听你说话,每一句话!」

「不!」他的双手更用力。「你骗我,我一放手你就会走,我知道!」

「亦凡,」她轻轻叹口气。「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是真的愿意留下听你说话,真的!早晨回宿舍之后,我——心里整天都不舒服,我不相信我会看镨你,你绝非像她们说的那样不堪,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这样?」他呆怔一下,眼中有了笑意。

「是——我想这些日子——我都在骗自己,我拒绝承认一件事实,我一直过得很难受,也痛苦,」她吸吸鼻子,勇敢的说:

「和你共处的时光是最快乐难忘了,但是我们共处的时间不多。每一次假期我都在盼望你出现,我注视着宿舍大门,我倾听着每一次楼下的呼喊,我一直盼望到失望,到——绝望为止。你不会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渴切盼望过,从来没有,我——很害怕,我拒绝承认,我一直很矛盾,对你,尤其一我早知道你要出国,更是超越感情的智者,我承认了无异是自讨苦吃,你真的不会明白,那实在是一段——很难捱的时间!」

「雅之——」他睁大眼睛,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呆了、傻了,这是他永远都想不到的,那淡淡的、仿佛对他毫不重视的女孩子,竟——竟——天!是真的吗?不是做梦吗?「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要怎样你才能相信呢?」她轻叫。

「感觉是在自己心底,我不能为你证明什么!」

「雅之——」他轻轻的,迅速的拥她入怀,温温柔柔的吻住她。

这吻——或者可以证明一些只存在于心底的感觉,会吗?

雅之推开他,满脸红晕,娇羞与满足,这吻是为她证明了一件事,只是——

「巴巴拉呢?」她担心的问。

「出来,佳儿,」他叫,开朗、愉快的。

「该你解释了」巴巴拉微笑的倚在门边,她将解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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