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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寒流去了,阳光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颇重的湿意。

雅之从文学院大楼走出来,下午没课,该回罗斯福路的宿舍呢?或是到学校女生宿舍去看林君梅?君梅和她一起从马尼拉来此地升学的,又是中学同学,两星期没见到她了,雅之也很挂念。正在犹豫不决,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望望,找她吗?哎!张正浩!心中微觉窘迫,却也展开了微笑。

「雅之,回宿舍?」正浩显然是为她而赶来,他斯文的脸上浮起一片温柔。

「不——还没决定!」她摇摇头又再笑一笑,决定说真话,因正浩是老实人。「我正想去找君梅或是回去!」

「我就在这儿等你决定!」正浩胀红了脸,像是鼓了好大的勇气说这话的。

雅之考虑一秒钟,很快的作了决定。她从来是开朗坦率的,她愿以真诚待人,若她说不回去必令正浩尴尬,她不愿有这种情形发生,宁愿自己委屈点!

「好!我回宿舍,」她主动的说:「一起走!」正浩眼中立刻有了光采,整个人也热烈起来。

雅之把一切看在眼里,说话、行动也格外谨慎,并非要防着什么,正浩是绝对可信靠的朋友,她所要保持的就是目前这种普通朋友关系,她绝不能被正浩误会了她有任何鼓励或暗示的情形。事实上,从上周末正浩家中的聚会后——她终于还是去参加了,她一直尽可能的疏远他,感情若被误会,就太可怕和遗憾了,她很理智。

走完长长的校园柏油路,走出校门,他们都没有说话,原本他们就不熟络,这一刻格外生疏了似的。

「哎——」正浩轻咳一声,总算找到一个话题。「今天比较暖和,你没穿长棉裙了!」「棉裙送去干洗,上次在你家巷口弄脏了,」她说,「这种湿湿的回南天,温暖的也不舒服!」

「你们广东人叫这种回暖做回南天?」他问得笨拙。

「今天吹的是潮湿的南风,不是吗?」她笑,「但我不是广东人,广东话也说得不正确!」

「哦!我以为侨生都是广东人!」他傻傻的摸摸头。

她暗暗摇头。人与人是不能比较的,同样是男孩子,同样是大学生,怎么有的就幽默风趣,有的就言词无味呢?上帝造人并非公平呢?

「这只是一种误解,因为许多侨生讲广东话!」她说。

他看来有些懊恼,是怪自己怎么拙口笨舌吗?她的宿舍就要到了,偏偏他又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他真差劲,他直埋怨着自己,鼓起好大的勇气追上她,怎就不能好好说一句话呢?

「雅——雅之,」他一急,口舌更不灵活了。「你认识斯亦凡,你们是朋友?」

雅之眉心微蹙,怎问得这般唐突?

「算是朋友吧,」她不置可否的答。「也不怎么熟!」

「不熟——你怎么去他家?」正浩这回问得更糟了,这不该他说的,对吗?

「我并非存心去他家,」雅之脾气很好,她知道正浩不是有意这么问的。「我去你家经过那米色屋子,我记得以前好像不是那样的,正在怀疑,他走了出来,很巧的碰到了,就进去坐坐!」

「他搬来不久,但——我知道这个人!」正浩说。眉宇之间有些不屑。

「哦?!你们认识的,是不?」她淡淡的问。她一点也不在意正浩对亦凡的态度。

「我不认识他,只是知道他!」正浩神色凝重。「他的名声不太好!」

「是吗?」她看他一眼,颇不以为然,和亦凡相处了两次,她只觉得他特别,他风趣,他个性不稳定,他有点怪,但——很吸引人,她完全感觉不出他有什么不好。「一个大学生说什么名声呢?」

「台北的大学就那么几间,谁能不知道谁呢?尤其像他那种——花花公子!」他更冷峻了。

「花花公子?!」雅之失笑。怎么可能呢?亦凡是有点稚气,有点浪漫,也很是不稳,却怎么也不像花花公子。「我承认他是个相当罗曼蒂克的人,却绝非花花公子!」

「这又不是我说的,」他胀红了脸,声音也大了起来。「大学圈子里好多人都知道,政大的斯亦凡又风流又花,我——也没存心诋毁他!」

雅之想起亦凡说自己是个「超越感情的智者」,再想想那花花公子的外号,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就更令正梏无地自容了。

「雅之,相信我,我并不是背后诋毁他,」正浩惶惑不安的。「这话我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说,除了你——我怕你上他的当!」

雅之摇摇头,再摇摇头,收住了笑声。

「对不起,我笑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是想到另一件事,」她正色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必为我担心,我和他是最普通的朋友,根本没有上当的可能,他——说句实话,传言不可尽信,他并非那么可怕!」

正浩看来有些失望,雅之根本不重视他的警告。

「希望如此!」他悻悻的说。

宿舍到了,雅之在门外站定,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他是很知趣的男孩,绝不会令人讨厌。

「我回去了。」他说,脚下却没移动。「雅之,有一部旧文艺片上演,十年前拍的,momenttomoment,珍丝宝拍得最好的一部戏,,听说很好,晚上——你想不想去看?」

何雅之十分意外,这么多日子来,正浩从未正式而单独的约过她,今天这么勇敢——是勇敢吧?可是斯亦凡的事刺激了他?

「对不起,正浩,」她微笑的说,非常婉转。「你知道星期六或假期我的事特别多,要回信,要整理房间,要温习功课,电影怕没有时间看了!」

「那——就算了!」他垂下头,隐藏了一脸的失望。「以后还有机会的,再见!」

她也说再见,转身走进宿舍的红色大门。

刚才她的拒绝会不会太残酷、太冷、太硬?她的理由绝不充分,回信,整理房间,温习功课,全是琐碎事,根本不能当挡箭牌的,只是——上次从亦凡窗中见到正浩的神色,使她真的怕了,怕了那份感情,她不想接受,自然就不能敷衍,她——并没有做错,是吗?

周末的宿舍总是静悄悄的,约会啦,拍拖啦,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忙碌,当然得除了雅之。雅之真是心如止水,很能管束自己,普通的朋友,大伙儿的聚会她绝对参加,,表现也热烈,活跃;但是单独的约会,不该在目前,她很理智。

天气潮湿,刚换了床单也不觉得干燥,坐在上面腻腻的,难受得要命,她只得坐在书桌上给父亲写信,她计划好,写完信就睡一觉,起来后去逛逛附近的书店,回来晚餐,然后洗澡,再到楼下看看电视影集,十一点上床,这也算相当丰富的节目了吧?

铺开邮笺,刚写好「亲爱的爸爸」五个字,有人在走廊上怪叫:「何雅之有人找!」叫得好大声,恐怕全宿舍的人都听见了吧?雅之扔下了笔,快步下楼,倒不是急于见人,是怕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再喊起来。

奔到会客室门口才想,会是谁呢?去而复返的正浩?班上的同学?君梅——不,若是君梅,她必直冲上楼了,谁呢?她不会有很多「访客」的!

会客室里的人令她意外的张大了眼睛,却也莫名的高兴起来。斯亦凡,看他似笑非笑的倚在门框上,一条旧牛仔裤,一件铁锈色胸前镶鹿皮的毛衣,双手环抱胸前,潇洒得甚至——可恶。

「咦?!看见我就傻了吗?」他促狭的说:「是不欢迎呢?还是过分欢迎?」

「都不是,」雅之缓过一口气,笑得好甜——笑容是由心底自然发出的,对亦凡和正浩完全不同,却根本也控制不了。「只是意外,你怎么会来找我?」

「怎么不会?理由多着,」他一连串的说:「第一,你上次答应陪我吃牛排的话没兑现,第二,你的照片冲洗出来了,第三,阳光这么好怎么能躲在斗室里?」

「根本不成理由,」她不示弱的扬一扬头。「第一,我根本没有答应一起去吃牛排,第二,那些照片根本无所谓,我原也不打算看,第三,我的‘斗室’中阳光灿烂,我根本不必外出也能享受它!」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他摇头笑骂。「限你五分钟上楼换衣服,我带你去旅行!」

「自说自话,莫名其妙!」她不认真的。「谁答应你了?」

「答不答应我都来了,我这人绝不肯不战而退,达不到目的绝不罢休,你考虑吧!」他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你真无赖!」她笑。奇怪的,她竟欣赏这无赖,或者不过分的无赖,是性格的表现呢!

「快点上楼!」他指指楼梯。「我不会等得太久!」

她歪着头俏皮的咬着唇,她似乎在考虑,心中却早巳答应了,和斯亦凡共度一个周末,岂不比刚才安排的节目好得太多?「既不愿等,我也不换衣服!」她看看自己的牛仔裤灯心绒外套,换什么呢?又不是赴宴!

「好!这就走!」他眼光一闪,是赞美。「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那条怪棉裙!」

雅之不理他,对门边的女工阿月交待一声,请阿月替她锁门,就这么随他出去。

门外停着一辆两百cc的大型摩托车,车头上挂着两个硬壳帽子,他随手递一个给她。

「带上,上车,」他命令着。「坐稳点,抱牢我的腰,撞伤你是我的责任,跌下来可就要你自己负责了!」「你能不能说句好话呢?」她戴上帽子,坐在后座,又抱牢了他的腰。「真作怪,到你家这么近的路,又是帽子又是车,像要长途跋涉呢!」

「谁说不是!」他说着,摩托车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雅之只听见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速度快得睁不开眼睛,。她是第一次坐这吓人的玩意儿,只得动也不动的抱牢了他的腰,闭着眼睛任他飞驰!

似乎越来越快,车还没停止的意思,去那儿呢?他温州街的家早该到了啊!勉强睁开眼睛,什么地方呢?似乎是往景美、新店的方向,真要长途跋涉?

她也不问,来都来了,问又如何?而且她心中对他的信念十分坚强,她肯定他不是坏人,她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去任何地方和去他家又有什么不同?

又向前飞驰一阵,过了新店,折人一条窄窄的石子路,这可颠簸难行了,坐在摩托车上比走路还受罪,何况他还是开得那么快。再过一阵,石子路走完了,摩托车也突然停下来。

雅之睁开眼睛,跳下车,这是个怎样奇妙的地方?四围可望见的地方全是竹子,粗粗细细、深深浅浅、老老嫩嫩的竹子,右边的竹林外,却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池塘,塘里生满了荷叶,绿绿的一大片,令人全身舒畅。

「这是什么地方?」她深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发现「这是我的私人风景区,」他开玩笑。「是我专有的。」

「总是胡扯,」她娇俏的白他一眼。「准是你什么女朋友带你来过,对不对?」

「现代那找得出这么朴,这么素,这么‘出世’的女孩子?」他瘪瘪嘴。「跟我来!」他拖住她的手,大步朝池塘那方向走去。

「一片竹林,一个池塘有什么了不起?」他说:「有竹林的地方多了,有荷叶的池塘更数不尽,来吧!」

一口气绕过了池塘,又是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显然是人为的小路,完全不落痕迹,好像竹子是天生,小路也是天然的。小路的尽头是——怎么说?几间茅舍?却是怎样的茅舍呢?

那根本是完全用竹子编织而成的屋子,连屋顶,连窗户,连门都是粗细不同的竹,看来古雅朴抽,却气势不凡,一种超凡脱俗的清秀,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飘逸,什么人住在这儿?这样的不可思议!

「喜欢吗?」他伸开双手,深深吸一口气。

「很惊奇,很意外,」她老实的说:「我没想到现代的台北附近有这样的屋子,也根本没有想象过,叫我来参观,来玩玩,我会喜欢,叫我来住,我不习惯!」

「说得很好,很诚实,」他拍拍她。「当初我发现这儿也是这么想,毕竟我们是世俗人,缺少仙气,灵气!」

「你发现的?有人住吗?」她眨眨眼。

「不知道,也没见过人,」他摇头。「这不必研究,我们坐一坐,休息一阵,呼吸一点灵气,抖落一身的俗尘,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就怕主人不欢迎!」她小声说:「我们到池塘那边去吧!」

「放心!就坐在竹林里,我来过许多次了,」他仍旧握住她的手,带她退回竹林。「从没有人干涉过!」

「我猜是个隐士,世外高人!」她压低了声音。

「还练武功,修仙呢!」他笑。

坐在竹林的地上,真觉得舒畅、清新,就连那空气中的温度也好像降低了。

「怎么发现这儿的?」她好奇的问。

「我说过,我是个‘不安于室’,无法把自己拘于一隅的人,」他半开玩笑的。「当我觉得心中塞满了废物、废气时,我就会到处乱走,乱跑,找一个能发泄的地方,静一静,呼吸一下,再回到家中,我又变成全新的人了!」’

「你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她问,很意外的。

「不算多,也不算少,」他耸耸肩。「台北的俗气已经蔓延出来了!」

「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的寻觅?」她沉思说:「你是现代的、野心的、不羁的,是不是?」

「我却是矛盾的,」他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有双重个性,双重人格!」

「是吗?」她皱皱眉,有的时候,她真分不出他话中真假。

「很可怕吧?」他揉揉眉心,很不自然的掩饰。

「不是可怕,是奇怪,」她说:「尤其奇怪的是,你怎么会让我来?」

他不出声,脸上闪过一抹特别的神色,整个人突然间就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做什么,似乎突然间就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喂,你怎么了?」她问。这人莫非有毛病吗?

他直瞪瞪的听着,就是不声不晌,脸色也变得沉寂,刚才的得意,刚才的神采飞扬都消失了。

「想吓我吗?没这么简单的,」她推推他。「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更不会害怕。」

他还是不响,眉心也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被打扰了一样。

「喂!斯亦凡,你说话啊!」她叫起来。「莫名其妙的不出声,你发神经吗?」

他睁开眼腈,漠然的看她一眼。

「走吧!我们回去!」他径自跳起来,往竹林外走。

「喂!喂!等我。」雅之也跳起来,奔跑着追上他。这人怎么回事呢?说变就变,无缘无故的,在一秒钟之内就趣味索然了似的,「你不能不带我回去!」

「那也说不定!」他跨上摩托车,戴上帽子,发动了引擎,吓得雅之慌忙跳上去,,还没坐稳,已射了出去。

雅之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这一刻——奇异的,她觉得他的身体也都变冷了,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情绪变化得那么突然,刚才——可是她的话得罪了他?她没说什么啊?什么原因使他由晴变阴?或是——竹林里的灵气触动了他心里某一根不明的神经?

像来时一般的风驰电掣,他们回到市区,根本没有让雅之开口表示意见的机会,当车停了,她能睁开眼睛时,已停在那幢小小的、精致的、与众不同的米色屋外。

雅之默默把帽子脱下来,又默默的挂在车头,他依然那么漠然骑在车上,无论如何,这是令雅之尴尬不安的,她有个感觉,似乎真是她得罪了他!

「我想——我回去了!」她还是保持好风度,她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也问心无愧。「谢谢你刚才带我去那个地方,再见!」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走,她几乎猜得出来他必然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状。

「慢着!」他怪叫起来,回身就捉住了她的手臂。「谁说要你回家了?」

她眉心微蹙,这个斯亦凡又霸道又孩子气,这种情形下还不许她回家,这算什么呢?

「我想是我得罪了你,」她轻轻挣扎一下,挣不脱他的手,他竟握得很紧呢?「我道歉,你放手,好吗?」

他脸上浮起一抹狼狈的红色,又懊恼又着急又生气似的,不放手也不妥协。

「不许走,」他是孩子气的,很矛盾的孩子气。「你的照片——还有牛排!」

她凝视他一阵,怎样才能了解他这样的男孩呢?狂风骤雨似的,有十个或一百个不同的面貌,不同的性格,一秒钟之内就变了,怎么变得了呢?

「下一次,等你情绪好的时候!」她笑一笑。她喜欢他这种孩子气,有点一撒赖的味道。

「不行,」他漠然的脸渐渐松弛,渐渐有了笑意,后,竟又慢慢恢复正常。「怎么无端端的就走?」

「无端端?」,她叫起来,正常的,他是那样可亲。「怎么说无端端?刚才若不是动作快,差点回不来市区!」

「哪有——那样的事?」他望着她,眼中也有了暖意。「我的脾气怪,情绪莫名其妙的低落,什么都变得不对劲——喂!何雅之,你不是真生气吧?」

「生气倒不至于,你发怪脾气,情绪突然低落时可会打人?」她半开玩笑问。

「不会!」他肯定的摇头。「不理我,过一阵子就会好!」

「那一阵子的时间可难捱了!」她笑。

「别讽刺了,行不行?」他放开她。「进去,进去,照片是一流佳作,我预备寄去美国参加春季沙龙!」

「开玩笑吗?」她也恢复了好心情,那一阵脾气莫名其妙就消散了。「那些怪模样?我不许!」

「怪模样?!」他锁好摩托车,打开木栏的小门。「那是艺术,明白不?艺术!」

「自吹自擂的艺术!」她望一望门上那串菲律宾贝壳灯,正随着微风叮哨响。「你谦虚点吧!」

「别打击我的自信,何雅之!‘他叫。又生龙活虎了。「我们打赌,若得奖如何?」」得奖我请你吃饭!」她随口说。进了房子,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只是吃饭?」他眨眨眼又摇摇头,在沙发后的人墙柜里拿出一叠照片。「毫无诚意!」

她接过照片,只看第一张她就呆了,原以为无所谓的照片竟那样生动、那样自然;那样有生命,那笑、那皱眉、那怪脸、那掩唇、那闪避,都像正在进行的动作一样,无论光线、无论角度、无论取景都恰到好处,甚至眼中的神采,脸上轮廓的层次都清晰分明,那根本不是一张平面的照片,是立体的!

「你——学过摄影?」她疑惑的望着他,他每一方面都令她意外和惊异。

「研究过!」他自得的笑。「喜欢摄影,最主要的,我对‘美’的反应敏锐,相机不是受我的手指控制,是受我的眼睛和我的感觉控制!」

「又唬人!」她不信。

「真话,是心神合一,」他严肃起来。「有的时候我真觉得相机和我已结成一体,是我的眼睛和感觉在照相!」

「真的——这样?!」她呆住了,有这样的事?

突然之间她发现一件事,这样的男孩——她怕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他是那样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者——他真是一个超越的智者,是吗?

又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带微笑的阳光蒸干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湿意,难得的清爽,令人精神振作。

雅之很早就起床,看了一阵圣经,又习惯的祈祷,然后去浴室洗头,她总是喜欢自己洗头,理发师把人的头发都弄得死死板板,看上去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无论如何也没有自己卷一卷,吹一吹自然。喜欢自然的一切,她认为惟有自然才能更表现青春光芒。

刚洗完头,还没回寝室吹干,楼下有人在大叫:「何雅之外找。」这种「外找」的叫法是程子宁专利的,她怕子宁那些过分的玩笑和恶作剧只好用大毛巾包住湿湿的头发,三步两步的跳下楼。

子宁倚楼梯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笑容里竟有一丝能觉察的嘲讽。

「谁?谁又来了?什么事?」雅之一头雾水。

「还有谁呢?」子宁反身把她推进会客室,留下一串不是善意的夸张笑声。

雅之凝定视线,哎——怎么又是他?斯亦凡!

「看你那怪模样,印度留学回来吗?」他眯着眼睛看她,从睫毛缝里射出的光芒也十分逼人。

「我回台湾留学!」她一边用毛巾抹干头发。反正已经让他看见了,也就乐得自然,何况湿头发也算不得怪模样。「怎么你又来了?」

「不能来?不欢迎?」他夸张的摇头,那一件红的厚毛衣令他有一种奇特的孩子气。「只有你那个张正浩能来?」

「说什么张正浩,」她放下毛巾。「他从来没来过!」

「就要来了」他挤挤眼。「快些,不想碰到他就快点跟我走!」

「这算什么?恐吓?讨好?」她笑。「他来不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不必回避他,而且我一头湿发,再不吹干就马上伤风了!」

「到我家去吹,我是一流理发师,」他转头向外望望,很认真似的。「我吹的发型一定使你焕然一新,走吧!衣服也别换了!」

「开玩笑吗?」她摇头。正浩真会来?他开玩笑的吧!「我这样子能走到街口?」

「怕什么?别人的眼光对你那么重要?」他还是望外面。「快点,快点,否则他来了我不负责!」

「他真要来?」雅之半信半疑的往外看。「你怎么知道?」

「到我家去就告诉你,」他从头到脚打量她一次。「小姐,除了头发湿,你全身都很美丽、整齐,为什么还不走?」

「去你家——做什么?」她已经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约会,他的邀请就是没有办法拒绝——是不想拒绝。

「去了再说,」他似乎真的着急。「别在这儿干耗,我不喜欢看张正浩的脸色!」

「你可以不来,你可以不看他啊!」她笑了。他这个人总给人矛盾又莫名其妙的印象。

「快!快!」他伸手拉她。「放好毛巾就跟我走,再拖拖拉拉我就动手了!」

她摇摇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又这么特别的男孩子,他不止有一百种形象,有一百种不同的脾气,还有百分之百的孩子气。为了张正浩,他就一定要她去他家?他和张正浩有仇?

「走吧!」她说。跟他去总比痛苦困难的找理由拒绝正浩好些,看来这样的事是天注定的。「不过话先讲好,不许再乱发怪脾气!」

「怪脾气是千载难逢的,」他拖着她往外走。「我也不对普通人发脾气呢!」

「那我是否受宠若惊?」她挑战的。

「不必,」他径自跨上摩托车。「帮我气气那个自命正人君子的张正浩就行了!」

「气他?」她坐在摩托车盾座叫。

他扬声大笑,摩托车飞也似的直射出去。

从她的宿舍到他米色小屋只要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她已坐在他的客厅里吹头发了。那是什么一流理发师?看地七手八脚,越帮越忙的情形,真令人啼笑皆非。

「斯亦凡,张正浩得罪过你吗?为什么要气他?」她一边吹风一边问。

「不为什么,能气倒别人是件开心的事!」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欣赏似的凝视她。「喂!有人告诉你你长得不错,蛮秀气的吗?」

「你是虐待狂!」她不答他的话。「无缘无故的想气倒别人,就怕你用的方法不对,张正浩根本不会为我不在而生气,恐怕被气倒的是另外的人吧!」

「要不要打赌?」他胸有成竹的。

「没有兴趣!」她横他一眼,不认真的。「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女朋友,净做这些无聊事呢?」

「我的女朋友不是你吗?」他半开玩笑,很不正经的。

「油腔滑调不是幽默!」她皱眉。「我发觉你这个人从来没有正经过!」

「再正经也没有了,」他摊开双手,神情是夸张又做作,声音却颇正经。「若不是女朋友,我有那么好的耐性等你吹头发?」

「不说这个,」她脸红了,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常令她窘迫,真难对付。「你怎么知道正浩一定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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