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噗吓一笑。
“什么嘛,出入上流社会?我每天在家与学校之间往返,见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和柳善耘,没见过什么名人。”
“你爸爸和他太太就是名人。”舞冬补充。
“每天生活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你所谓的名人到底哪里不一样,如何区分?”
“所以啰,你已经习惯和名人相处了。”
“照你这么说,柳善耘理所当然是未来的名人,但他跟一般男生没多大差别啊,还会自己下厨做饭,再平常不过。”
“等他真的变成名人,必定有所不同。”
朵朵耸耸肩,显然不在乎这种事。“我相信有一点他绝不会改变。自信、求知欲旺盛、待人宽和但处事要求严格……总之一句话,就是──”
小贝和舞冬停着以待。
“没有情趣!”花朵朵近乎叹息了。
舞冬吃吃笑。“好像真的耶,乔岚音和视天姿都没有进展。”
“大哥是不懂情趣的人,除非他自己主动爱上一个女孩子,否则任何美女的诱惑他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会想歪了。”朵朵在胸前书十字,“这是爸爸跟阿姨说话时被我听到的,可怜的大哥,愿主保佑他娶得到老婆,阿门!”
说完,三个女孩笑成一团。
“不过,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哥。”朵朵凭良心讲,“我想我真的是受过逍遥生活的人,所以常受不了他事事都订好计画要如期完成的习惯,才不时和他吵架。如今我比较有耐心了,考大学不再那么困难,忍得很有代价。”
舞冬哇哇叫。“你这样叫‘忍’啊?那我们岂不惨毙了。”
小贝亦道:“你跟我们一起补习看看,你才能体会什么叫升学压力!学校考,补习班再考,回家还须挑灯夜战准备明天的考试,没一天敢放轻松,名次一往下掉,通知单就寄到父母手上,要求严格督促‘贵子弟’。有一晚,终于念完,上床前看到窗外一片漆黑,家裹也安静得奇怪,原来每个人都睡了,只剩我一个人……那时真的好想哭……”
“你想太多啦,我每次念完都觉得好轻松,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舞冬说着也攀高两手伸懒腰。
“听到有人的遭遇比我惨,我突然觉得好幸福。”
“花朵朵!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双狮齐吼。
朵朵早有准备,找脚溜走。
吃饱饭散散步,挺美的。
天空是那么蓝,坐在操场的观众台上,望着白云浮动,不禁想念远在香港的妈妈。
花曼吟只在最初来过一通电话,告诉朵朵她的住处和电话,这往后,全靠朵朵主动打电话去或寄信,她想像得到妈妈不乐意打电话到柳家,写信嘛,则是少年人干的事。
“妈妈没有我,一样不愁寂寞。”
朵朵发现,妈妈在香港有男朋友,有次星期天早晨打过去,是个男人接的,虽然妈妈有一番说词解释,她仍然很不高兴,警告妈妈不可以在她视线范围以外乱搞男女关系,使她平空多出一位继父……结果把母女关系弄僵了。
“我真可怜,从未享受过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幸福,风流倜傥的爸爸,加上独立自主的妈妈,于是这世上就多了一个‘半孤儿’的我,就算今天我不幸早夭,他们一定也有法子安慰自己。比起来,又严格又没情趣的柳善耘关心我的时候比他们加起来都多。”
然而毕竟共同生活了十七年,说不想念母亲是骗人的。
“他答应寒假带我出国,不知能不能在香港停留两天?”想得愈多,心愈活络,忍不住就急着想找柳善耘问一问。
跑到办公室走廊外,又柔又媚的视天姿正巧走出来,朵朵不由得想,这么有女人味的女人,柳善耘也不喜欢吗?
“花朵朵,”视天姿笑起来更美。“午餐好吃吗?”
她愣了愣。
“是我选的菜色,喜欢吗?”
她只有点点头。
“他真是细心又体贴的人。”视天姿向办公室望一眼,那娇柔的笑语,似无声倾诉她的爱恋。“他在改作业,你就别再烦他了。”
朵朵走开几步,不知在跟谁生气。
“我讨厌她!”这念头无由约冒上来。讨厌!讨厌!讨厌!她以为她快成为柳太太了吗?要我别去烦他?有没有搞错,是他烦我,不是我烦他耶!何况,这又不关她的事。视天姿啊视夭姿,你太笃定、太自以为是了,要当柳善耘的太太,得问我肯不肯退让,爸爸的意思很明显,想促成我和柳善耘的好事。
“可是我爱的是郭大哥啊!”朵朵咬唇思考。“即使没有郭大哥,我也不能嫁给柳善耘,嫁给那么厉害的人,一辈子仰他鼻息,太可怜啦!”她突然吃吃笑起来。“如果我讨厌哪个女人,就让她嫁柳善耘,保管有她受的了。”
花朵朵幻想视天姿成为柳太太,被柳善耘指挥东指挥西,疲于奔命的样子……
太好玩了!
她立刻跑进教员办公室。柳善耘正在批改作业,他几乎不把工作带回家,学校的职务总在校内完成,不像有的老师正趴着睡午觉。
“大哥!你都不休息吗?”
“在学校要叫我老师。”他手没停下。
受不了!一点情趣也没有的男人,居然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算一算有苏绯衣、乔岚音、视天姿……其他没有明显表示的就别提有多少,不外乎他俊伟的外形具有磁场般的吸引力,使那些女人的心被蒙蔽,看不清他的本性,可见人的外表是多么不可靠啊!
“和美女用餐很快乐吧!亲爱的老师。”
善耘停笔看她。“你特地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人家视老师来向我讨人情,令我不感动她的贤慧也不行。说真的,她又美又温柔,你要了她好吧?!”
柳善耘的表情高深莫测。凝望她、注视她,却不回答。
好一会,朵朵先按捺不住。“好不好呢?”
“你这样子像什么,你知道吗?”
她听得没头没脑,但她直觉的知道他一定在生她的气。
“你就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只晓得好玩,忘了玩具也有潜伏的危险性,只晓得追求新的玩法,而不负责后果。”
半晌,朵朵又气又挫败,他竟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态。
“你说话从来不用负责任吗?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是非常自私的小孩行为,往往伤人于无形。”他冷视她,室内充满令人窒息的风暴预警。“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教训你一顿,就像现在,所以你最好赶快走开。”
朵朵只能站在那儿猛喘气,气炸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偏……不走。”
“你准备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你莫名其妙就不高兴。”
“莫名其妙吗?好!”善耘冷哼。“花朵朵,你明天就跟我结婚怎么样?”
朵朵脸色大变。“你──神经病!”
“这正是我要说的,‘你神经病’!”
他们就那样对峙着、瞪视着,视线交织在一起,就像过往许多许多次一样,他等着她道歉。“我不要!”她心中气苦,小嘴一扇,泪水盈盈滚滚而下。
“又哭了。”他摇头,掏出手帕给她。“任性、好强、自私,有情、娇弱、善良,再加一点迷糊,好矛盾的组合。”
她擦了泪,把手帕还给他,一时有点难为情。
或许他说对一件事,她往往只顾着好玩而不计后果冲动行事,但再也没有比突然跑来提议他跟某女结婚更荒唐的事了。
“你真的跟她没什么?她那么美!”
“没有你美。”他微微一笑。“好奇心满足就请离开。记得放学后来找我,今天要去挑礼服。”
“礼服?”
“小礼服,舞会时穿的。”
“好棒!我没穿过礼服,早想穿一次看看。”
“以后机会很多。”
上课钟响,花朵朵兴奋的跑回教室。
下午的课不免有点心不在焉,好难熬哦!
一放学她即直奔办公室,从没这样迫不及待过。
她每天来惯了,直接就走到他面前,打断他和乔岚音的谈话。
“老师好!”她喜欢乔岚音,态度好多了。
“好。”乔岚音笑着对柳善耘说:“你妹妹真是漂亮,我每次见到她,不禁要赞美上帝的巧手杰作。”
“老师也很漂亮,又聪明能干,我大哥最欣赏有智慧的美人。”一种看好戏的微笑,在朵朵嘴唇上游戏着。
果然,乔岚音的面容灿然生辉,知性又妩媚。
这么好的女人嫁给柳善耘未免太可怜了。朵朵不禁有点后悔。
“你总算有点儿自知之明,”善耘对朵朵投以半锐利半讥嘲的一瞥。“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不太能干,懂得欣赏别人身上自己所没有的优点,也算是一项长处。”
花朵朵嘟起嘴。
“你这样说太残忍了,”乔岚音皱眉。“花朵朵这学期以来成绩进步很多,是不可多得、努力上进的好学生。”
“还是女老师比较好,温柔、有同情心。”
“我没说你不是好学生。”柳善耘下结论,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坐在小轿车里──她说开跑车上课不太像老师,他从善如流换一辆最保守的──朵朵一直看着他,他的侧脸也好看。
“我很抱歉,”他先开口。“不该在其他老师面前说你不够聪明。”
“那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
“我不在乎你够不够聪明,因为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希望你真的能上大学,私立的也好,无法求取高深的学问也没关系,至少在大学里你可以享受到不同的青春。”
“我只遗传到爸妈外貌上的优点,他们的能干却自己留着。”
“热中名利而又具备了能干的特质,是一种福气;不热中名利而可以不必汲汲营谋,也是一种福气。”
他伸长右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小小动作尽现温柔,脸上荡漾令人心醉的笑容。
“花朵朵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娇嗔抗议。
“是啊!但要说你是大人嘛,未免违背我的良心……”
“过分!”
他哈哈大笑,把车子停在一栋时髦的大厦前。
她挽住他胳臂,使他停步。
“差点忘了说,我要见我妈妈。”
“你妈妈可不住在隔壁,别找麻烦。”
“不是,我的意思很简单,寒假出国时请安排在香港停留两三天,我好久没看到我妈妈了。”她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她说话时仰着脸,纤细的脖子形成优美的线条,他的眼睛不自觉的落在她饱满柔软的粉红小嘴,屏气凝神的注视着。
“天!为什么你不多大几岁呢?”他唐突的说。
“我不能出国吗?”
她纯真无邪的模样深深牵引着他的心,但身为男人的他,又不禁想唤醒她女性的本能,使她更为女人化。
柳善耘终于挣脱自己的遐思,那种费解的喑哑嗓音是朵朵从没听过的。
“你的要求照准。不过,条件是全班十名内,你千万别忘了。”
“名师出高徒,有一半要看你的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微妙的感觉自他心底悄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