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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情,是一种烈酒,

饮了它即化作相思;

或许是错误的开始,更是无言的结束,

然,我不后悔,为那惊鸿的一瞥。

仿佛在前世的哪一个日子里,

和你相遇,与今生的偶然交垂成缘。

自此,头脑不再清理,

心也胡涂,魂也迷醉!

果真如此又何妨?

我轻轻掬饮爱与希望的酸甜汁液,

编织诗梦于未来,

花朵朵愈念愈是心花朵朵,少女情怀很自得于这份多情与好文采,朗朗吟来,即兴成诗,以免被一屋子的冷寂坏了好心情。

走上二楼,眼前奇怪的风景使她停了嘴。

二楼除了有两闲相邻的套房和一大间游乐室外,其余便是开放式的空间,面向阳台出商扇落地玻璃门带出一室光亮明净,有一墙的书橱和大书桌椅,可以看成书室,又摆设有休闲沙发和电视、音响,当作小客厅也没错。

朵朵上楼来一向直接回房,不愿面对一大片的空寂地带,可是,今天不一样,幽扬的提琴曲弥漫着低迷倾诉的抒情乐章,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关上玻璃门,转过身来。

“柳善耘!”她驾呼,又忙掩住口。“柳老师。”

“没礼貌的家伙,不许连名带姓的叫我。”他给了她一词爆栗。“在自己家也不必老师长老师短的,要叫大哥。”

朵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笨了,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的舌头被猫咬走了?这么乖巧反而令人不安。”

“什……什么?”

“真可怜,吓得变成口吃。”

他又爆笑出来,嘲讽着她。笑声震动了花朵朵,像一根根的尖针刺入她的神经。

“笑什么笑?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无缘无故的闯进别人的家,老师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究竟从哪儿偷溜上来的?我明白了,你一定向佣人说是来作家庭访问的,可是,我绝不会帮你圆谎,我要告诉爸爸你是贼,企图偷音响的贼,叫警察来逮捕你这个令杏坛蒙羞的罪人!”朵朵心情大好,觉得已扳回一城。“在课堂上神气活现的老师,一下课却成了贼,要是说出去,不晓得有多少颗芳心即将破碎了!”

“包不包括你的呢?”

“哈!我会放鞭炮庆祝。”

“我就知道,美丽的女人多半是残酷的。”

“因为你不值得同情。”

“不是吧!”善耘已洞悉她的心思似的,再一次发笑。“我很怀疑你这颗小脑袋会不会有老实乖巧的一天?大概不会吧!你太狡滑了,老是为自身计较。你并不在乎我是不是贼,你怕的是我见到你爸爸,一提起你的成绩就要使你无地自容了。”

“见鬼了!”它的眼睛因愤怒而灿耀生光。

“你差不羞,竟然说粗话。”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人厌?!”

“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算啦,我不会告诉他你的英文只考了二十分,不过他会把你交由我来教育,如果你再不用功,那么下学期你也不必回学校,趁早移民到国外,或许还能在美国一些烂大学裹捡到一张文凭。”

“你以为你是谁呀?多管闲事?”

“你还猜不到我是谁?你的智商最多只有九十。”

如果他企图惹怒花朵朵,那么他是成功了。

她毫不畏缩的迎上他的双眼。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色目张胆的大色狼、有教‘分’类的老师、不请自来的小偷、尖酸刻薄的自大狂,兼社会败类的准阶下囚!”

他俊眉微蹙,竖起食指搁在嘴唇正中,示意她安静一下。充满感性的旋律在耳边萦绕,一如情人间的低语。直到乐终,柳善耘关了音响,才面对她。

“此曲乃小提琴经典作品,奥地利小提琴家兼作曲家克赖斯勒最著名的‘爱’的小品之一──‘爱之悲伤’。你似乎听而不闻、无动于衷,在如此美妙动人的旋律下,你还能够开口骂人,可见你心性不定,容易气躁心浮,更别提有分毫素养可言,跟我实有云泥之别,搞不懂姑姑怎么会产生由我娶你以化解姑丈多年心结的怪异想法。”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不等他回答,灵光一闪,她已明白了。“你就是爸爸他太太的侄儿!”

“终于悟通了。”善耘默默的凝视着她。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有着被骗的愤怒。“这明明是你的家,你故意不表明,看我虚张声势的出丑露乖,你觉得很好玩、很得意对不对?所以你当然可以取笑我笨、没有涵养,其实真正差劲的人是你!”

“朵朵,”他绽出一朵迷人的笑蕊。“你这种不认轮的个性正是你的魅力所在,你不会害怕是不?你永远懂得反击。”

“本来就是你不对。”

“把过错全推给别人,你不觉得有欠厚道?这可不是成熟理智的人该有的行为。回想一下吧,从你进门至今,你不曾好言好语的询问我为何在此地出现?如果你问了,我必然诚实回答,但你一开口就妄下定论,狠狠批判了我一顿,让我不免纳闷你跟我之间真有深仇大恨吗?”

“你应该主动表明身分。”花朵朵咬牙不道歉。

“老师的身分够不够?你一样不留情的打击我。”他柔缓的说着,却似乎在嘲谊她的少不更事及歇斯底里。

鄙视的笑容比怒骂的威力更大上许多,尤其对一个骄傲又自卑的可怜少女,花朵朵深吸一口气,将沮丧欲坠泪的心绪压下去,决定跟这个讨厌鬼针锋相对的战斗到底,她也会蔑视他,让他跌入尴尬、痛苦的境地,最后他将屈服于她的意志之下。

“你刚刚说你要跟我结婚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要跟你结婚,是姑姑、姑丈的意思。你晓得我姑姑没为姑丈生过一男半女,心中难免歉疚,可是姑丈背着她在外头生下你,在法理上实为不忠实又无情,再加上姑姑素来要强好胜,你母亲又健在,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肯将你正式收养,可是,人老思子,姑丈渴望把你留在身边的心理愈来愈掩饰不住,久了姑姑也软化态度,但又不愿改变初衷,才想到‘和亲政策’。你说好不好笑?”

朵朵如何听不出他把这当成一则笑话,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这种感受令人憎恨,尤其对一位容光照人的女孩。虽然她并不自负漂亮出众,由母亲身上也早看出美丽并不等于幸福,甚至她根本不喜欢柳善耘,但属于女性的虚荣心总还是有的。

“的确非常好笑!”她一面反驳,一面眨动着她魅惑人的眸采。“对一名高中生而言,社会人士等于是另一个星球或另一辈分的人,也许我们会迷惑于俊帅老师的成熟风华,但不可能产生爱情,师生恋的比率不到万分之一,只要老师本身行为端正,不意图勾引未成年的学生,我想我是很安全的,因为你对我来说太老啦!”

“真高兴,我们终于有意见一致的时候。”柳善耘胜利似的说:“我怎么也想像不出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有何乐趣可言,既然把话挑明了,日后便好相处。在学校,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在家里,我当你是小妹妹,你当是多了一个大哥,怎么算我们也是表兄妹嘛,在学校有人问起也这么答,好吗?至于姑姑、姑丈那边,暂且别管,他们也不可能让你未成年就嫁人,只是我怕姑丈私下会告诉你这事,所以抢在前头说清楚,只要我们两人彼此不中意,就没有人可以左右我们的婚事了。”

瞧他高兴成那个样,朵朵不由气在心里。她似乎上当了,一位被情深似母的姑妈所逼婿的男子,想出一条脱身之计,就是她了。姑姑有怨言,当然怪不到他身上。

可恶!这不等于变相的在利用她吗?

花朵朵平生最恨别人漠视她的存在,不把她放在心上。

走着瞧吧!我会让你想忘了我都忘不掉。她暗暗立下宏誓。

郭凡德若是见到她这一面,定然诧异极了,因为朵朵给他的感觉是乖巧、文雅、令人疼惜的美少女,有点娇嗔反而更加清丽可爱。为什么在柳善耘面前又变了一副模样呢?这好比一只看似美丽讨喜的小花猫,顺着他的手抚摸,让他觉得好舒服、好顺心,自然安静乖巧的依偎着你,还会发出咪呜的撒娇声呢,多教人疼,多惹人爱啊!反之,你若惹毛了它,在发出愤怒之声的同时,尖锐的脚爪已抓到你脸上了。

“你喜欢我叫你朵朵或朵儿?”

“叫我朵朵的人太多了,你叫我朵儿吧,大哥。”她满面笑容的说。对他亲切,撤他心防,是第一步。

“好,朵儿。”他用宽厚的嗓音说:“我建议你赶快换下制服,然后做功课,七点钟开饭,饭后我开始替你补习。”

“好吧!”她好乖。

他满意的点头,拿起茶几上看了一半的书,回房去了。

朵朵扮个鬼脸,她才不会乖乖听话呢!

匆匆换上一身彩衣,她做了个热舞的姿势,很满意自己的时髦带劲儿。“去天鹅蛋找郭大哥,我们可以跳上一晚。”

*****

花朵朵小心的把门关上,不发一点声音,一转身险些叫出来。

“你要去哪里?”柳善耘平静的问。

“我……口渴,想喝水。”她急急走向角落的冰箱,开了一罐可乐。

“台湾女孩都像你这样吗?在家裹也穿彩色丝袜、高跟鞋?出国几年,我怕我已变得孤陋寡闻,正想请教。”

“我高兴!不可以吗?”她气他装傻,明知故问。

“你太不老实了!答应的事又做不到。”他突然发怒,大声喝道:“下次你再欺骗我,我会给你一顿教训!”

“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教训我?”她冒火。

“我没资格吗?”他冷硬的语气含带威胁,有些吓人。

“没错!”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很快取得绝对的资格。等姑丈一回来,我马上提婚事,他一定很高兴把你嫁给我,等我成为你的丈夫,我百分之百有权利管教你!”

“笑话!我才不结婚呢!”

“你忘了你未成年吗?只要你父母同意,你反抗也没用,而我相信姑文会非常乐意结这门亲事的。”

“我姓花,不姓张,在法律上爸爸没权利代我决定一切。”

“你不知道你母亲已将监护权交还给你父亲了吗?”

“骗人!”

“她人去香港,短时闲内不可能回来,没有人监护你怎么行?”

花朵朵呆住了。

“你不要结婚也行,但是要听话,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书念好。”

“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只是吓唬我,你早已表明不愿被逼婚。”

“你错了,没有人逼我结婚,他们给我选择。如果一定要结婚才能使你听话,那就结婚吧,我不在乎。”

“你把婚姻当儿戏吗?”

“娶小孩子当老婆也有个好处,因尚未定型,可以随我的心意调教成我所希望的妻子,像电影‘窈窕淑女’的情节一样。”

“你作梦!”她大叫。

“我不作白日梦,我想要的我就会去完成。”他气焰万丈的回敬过去。

“你不是认真的吧?!”她恼火,又骇于他昂然的态度。

“那要看你是不是肯认真读书。”

“我不读书又关你什么事了?成绩又不能代表一切。”

“是不能代表一切,但成绩太拦就注定考不上大学。你想过没有,当唐舞冬和贝皇妹在大学里当新鲜人,而你被摒除于门外,你想这份友谊维持得下去吗?很快你将发觉自己跟她们不论在学养方面、气质方面都愈差愈远,到最后话不投机,终将疏远、分离。中国人说‘物以类聚’,程度好的自然与同水平的人做朋友,至于程度差的人只好降格求友,因为谁都不愿在同伴间显得相形见绌。”

“你别神气,多的是没念过大学却立足于万人之上的人。”

“你说的是谁?”

“比如说沈沧浪啊!”

“那个唱歌的明星?”

“对!我们班的人都喜欢他,说他是天才。”

“人家有音乐天才,你有吗?你凭什么立足于万人之上?”

朵朵默然。

善耘委婉的坚持道:“虽说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但年少时代不仅记忆力强,负担、烦恼也少,大把的光阴像挥洒不尽似的,就看你怎么去把握它,或浪费它了。”他毫无暖意的微笑着抬起她的下巴,直看进她眸子裹。“你长得漂亮,家境又好,不管你想学哪样才艺或求得你想要的学位,你爸爸都负抢得起,不要辜负了这上天赐予你的先天优势。”

朵朵别开脸,哼一声。

“你第一天当老师,就这么会教训人,往后我更不好过了。”

“决心念书了?”

“当你的学生,总有脱离苦海的时候,若不幸嫁给你,等于这一生被系在你皮带上,还有自由的一天吗?”

“我怎么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该不会你另有其他花招吧?”

她挤出一个滑稽的鬼脸,很快又附送一词震醒屋顶的关门声。

善耘唇角上扬,露出了好玩的微笑。

*****

细雨湿流光,芳心愁更深。

花朵朵幽幽吁叹,托腮看雨打着窗。小雨三两滴,似乎老天爷也跟她一样浑身不带劲儿!一旁的同学在谈论明星的消息,新闻局有心开放得奖影片予以特例放映,有人笑着等看“霸王别姬”,更有人嗤之以鼻,录影带店早已出现盗版带子,张国荣巧扮程蝶衣的抚媚风流早已瞧过,如今的新话题是尊龙反串的“蝴蝶君”。朵朵无心去听,原先最爱耳闻的明星消息,如今却似乎离她很远。

“朵朵,”贝皇妹依过来。“最近你的成绩很有进步呢,月考考了第十八名,每位老师都在夸你了。”

朵朵一脸惨兮兮的,唉叹得更令人同情。

“你怎么了?”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从早到晚那个人就盯着我读书、读书、读书!我都快疯了!可是不用功行吗?说好了挤进全班前二十名,他才肯给我每天一小时的娱乐时间。”她懊恼的是,任她花招百出,柳善耘硬如钢铁,每次都让她碰壁而回。

她念得好倦,索性哭出来,他居然无动于衷,命令她收起眼泪,要哭等回房睡觉时再哭,“边睡边哭才不至浪费时间。”天哪!这男人完全不懂怜香惜玉。

她抗议他的不仁道,他比她更凶。“凭你的成绩,快马加鞭都未必追得上唐舞冬,还敢埋怨!联考考的是什么?是实力!日积月累而得来的实力!你已荒废了两年的课业,再不加倍努力,想重孝当贝皇妹的学妹吗?”

花朵朵第一吹觉悟到何谓“克星”。

*****

柳善耘来上课,周末最后一堂课。他丰神俊雅的穿梭全场,走到哪里,随时点名抽问或考默背,作总复习,最后留二十五分钟小考。

朵朵很快写完交上去,开始收拾书包,准备钟一响,第一个冲出教室,她几乎有一辈子没见到郭凡德了,今天无论如何定要冲过柳善耘这道封锁线,投奔自由去也,否则她会闷死、憋死……

“花朵朵,”在学校他连名带性的叫她,走到她座位旁,低声道:“下午我有事,你自己走路回家。”

她点点头,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免得被他瞧破心事。太棒了!原先还担心他会像平常一样顺手捉她一块回家。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郭凡德,倒也不用急着溜了。

运气好,连老天也不敢作对,太阳露出了笑脸。

午后的阳光好温暖,摆脱烦人的功课,心情好比一阵风,愿将满心的怀恋对着晴空倾吐吹送,即使形单影只,也是快乐的游魂,飘荡在灿阳下。

“花朵朵!”

要命,就躲不过旁人的约束吗?

“你走那么快干嘛!”唐舞冬拉着贝皇妹以百米速度赶上她。“你最近都不跟我们出来玩,想绝交吗?”

“好不容易得到半天的自由,我要玩个够,别指望拉我去参加沈沧浪的影友会。”

“那很有趣的,我们可以面对面和阿浪说话,请他签名,跟他握手……”

“逮着机会还能偷亲他一下!”朵朵取笑道。

“花朵朵!要是你不去的话,我们就跟你绝交,而且别想我告诉你‘尼罗河女儿’的结局。”唐舞冬打出王牌。

“你知道凯罗尔和曼菲士最后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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