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默渐渐坠入黑暗。
恍惚间,他听到了“咚”一声,随后他被拥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是……娘的味道。他安心了,小手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荷包,抱住了娘亲。
夜晚,偏僻的院落里不比幕天席地暖和多少,小小的人儿在床上缩成一团,不时冒着冷汗,女人四处求碳求不到,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解开衣袍,深夜进了后院一个帮工的屋里,换了一小包煤炭。
有了煤炭,床榻边总算有了些许暖意,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紧小人儿,见他身上逐渐回暖,她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她的儿子,才是最像王爷的,瞧这眉眼,和那夜看她的模样一模一样。
真俊俏呐。
噗通。
第二日,莲花池里捞起来一具女尸,直到尸身僵硬才被发现。而祁默醒来,空败破旧的院子里,再没有那个会坐在门槛痴痴望着远方的背影。
三年匆匆而逝。
祁默娘亲死后,更无人照顾他,只那丫鬟瞧着他委实可怜,到底良心未泯,每日至少会去给他领一餐冷饭。
只是这年祁默虽八岁,身形却犹如五岁稚童,两只黑溜溜,毫无感情的的大眼睛挂在瘦得不成形的脸上,经常盯着人不眨眼,看起来尤为骇人,因此丫鬟并不敢进院子,只每日定时将饭搁到门外的石阶。
那扇紧紧闭着的人,从未有人推开。
这日,从无人经过的院外倏地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祁默吓了大跳,他扔开啃了一半的面饼,一溜烟缩到院子里烂水缸后,抖成了筛子。
吱呀。
门轻轻推开,一只精致的缎面翘头鞋跨进门槛,她微微抬手,止住想跟着她进去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堆满了枯树叶,常年无人清理,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酸味,来人走到院中,四处瞧了瞧,视线落在水缸不远处的那半块面饼。
不远处,水缸后面露出一小块衣角。
她缓缓走过去。
来了。
有人来了!
祁默怕得两条竹竿腿在打颤,他缩成一团,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窸窣。
窸窣。
来人停在水缸前,她俯视着那个瘦弱得不像的人的小孩,蹲下温声唤他:“祁默。”
昏暗的视线里,祁默看到了一双鞋,金线绣着两只凤凰,眼睛特别漂亮,他缓缓抬头,就看到了那双一生都不曾忘却的眼睛。
温柔,澄澈,没有丝毫嫌弃。
假的。
祁默想起祁善,那日他也是如同这般,用温和的笑容哄骗他。
他紧绷着背脊,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小狮子,露出他并不锋利的獠牙。
“饿狠了吧。”来人眨眨眼,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变出块香香的桂花糕,递到他面前,“吃吧。”
果然是一样的。
她和祁善一模一样!
祁默眼底涌出血红,他猛地挥开桂花糕,低头,狠狠一口咬住她的手背,唇齿间,是甜腻的血腥味,他眼球往上瞪,死死盯着她。
咬死。
咬死这些坏人!
“太后!”屋外的侍卫见状,惊呼出声,纷纷拔刀冲进来,对准祁默,“大胆奴……”
“谁准你们进来?”她面色不变,任祁默咬着她手背不动,咬得她手血流如注,淡淡开口。“本宫说话,做不得数?”
此言一出,院子里瞬间静得只剩风声,所有侍卫齐刷刷跪地:“太后恕罪,属下不敢!”埋头大气都不敢出。
“出去。”她语气依旧淡淡的。
“遵旨!”领头侍卫悄悄擦了擦汗,被这个新晋太后骇得不轻,领着众侍卫悄无声息退回院外,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别怕。”女子另一只手摸摸祁默抖不停的头,“有皇祖母在,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
皇祖母?
祁默愣住,他望着眼前笑盈盈的女子,不知为何,松了口。他满口都是血,怔怔重复:“皇、皇祖母?”
“对呀,你的皇祖母,而你以后就是——”商陆牵起他手,起身向众人一字一句宣布,“大,齐,新,皇。”